外爷有病,利用假期,爱人陪着回去探望。外爷家离我的故乡不远,由于故乡已没有亲人在,有好多年没回去了。下了外爷家的土坡,车行在柏油路上,头探出车窗,侧脸左边,山似乎变得清秀,披满葱葱的绿装,不像了陕北的黄土坡,这大概就是封山禁牧的结果,石山也裹在葱绿中,那星星点点裸露的石块,倒增添了几分妩媚的阳刚。爱人放上了那首《在希望的田野上》,欢快的旋律和着吹进车窗的微风,还有那湛蓝的天空,我的心似乎也跟着飞扬,按捺不住的喜悦与激动,我开始向爱人喋喋不休…… 到村口了,放眼望去,还是一片庄稼地,油绿中有些灰黄,早熟的玉米,叶已枯黄,棒子还挂在秸秆上,却好像没有收割的繁忙。这段路还未浇沥青,车轮碾过,尘土飞扬。稻田,故乡引以为骄傲的那片稻田,怎么还没看见,以前一进村它会首先投入眼帘的呀,这时候该是一片金黄了吧? 我回来了,故乡。请把车速放慢,我要细细地把她端详。那一排排石砌的窑洞还在,只是院里长满荒草,落叶铺了一地,已没有了院落的痕迹。墙外的小巷依稀可辨,野草竟成了行者。稀稀拉拉的几户人家,终于给这初秋的午后添了些许的温情。路边倒是新建了好几家小店铺,但没见多少人出入,招牌醒目“中国移动”、“中国联通”、“专治疑难杂症、妇科、男科”……或许秋天的下午真的有些凉了,风吹过背上凉丝丝的。 该过桥了,桥变高了、变宽了,偶尔有车辆飞过。小河,这就是我梦里常现的那条小河?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分明是一条排水沟,浑浊的水夹在突兀的砖石“小山”里,一人高的杂草,掩隐着时断时续的水流向前推着,已分不出哪是河道,哪是河床,山青了,水“锈”了,我的心沉了…… 拐在曾经最熟悉的地方—小学和家住的“中滩”,打谷场堆成垃圾小山,河边的柳树连根墩都不见,牧归的老牛、甩着柳鞭哼着儿歌的牧童成了遥远,学校门前的小水壕变宽抬高,水泥加固,壕埂边的柳树却踪迹杳无;车停在曾经是小学的大门口,铁栅栏的大门拆了,门口的过道摊着一地牛粪,蚊蝇盘旋,>我*墙侧身走进院子:那棵百年老柏依然立着,遒劲沧桑;曾是教室的房屋,框架还在,有几间后墙完全塌陷,站在院里能看见墙后遗弃的院落;教舍的小窑洞,石刻的窑面斑斑驳驳,门窗凌乱地躺着、吊着;记得南墙边的会议室,当年因几节台阶,被称为“楼房”,为此,我在梦里都盼着每周的那一次少先队活动,好“上楼”站在会议室的主席台上,把骄傲张扬,而今台阶已塌落,只有门面顶上的那三个“会議室”依稀还能辨出当年红油漆刷过的模样;听说小学和中学合并了都没有当年一个小学人多,但凡有点能耐的家长都带孩子离开了家乡,教师们也有些人心惶惶。 站在第一次学骑自行车,就掉在水壕里的那条路上,终于等来一个推着板车约五十多岁的乡民,半旧的深蓝中山装,衣领紧扣,驼色裤子洗得泛白,脚上的旅游鞋,鞋面有些脱落,在那张饱满的古铜色脸上,我回忆不起认识他的时光,有些久了。“叔,咱河边的那片稻田咋不见了?” “你是?” “我是莉子,中滩后巷的,我爸是……” “哦,走了快二十年了吧,怪不得不认识了,走时还是个毛丫头,你爸他们都好吧?” “挺好的,你们也好吧?” “日子是比以前强了,不愁吃不愁穿,可人都外出了,留下的都是些老弱病残,有时,一整天路上连个人影也见不着,好多地都荒了,呵呵,你没听说现在叫农村是806138部队吗?就是八十的、过儿童节、妇女节的,再过些时候,可能只有80部队了,”他笑着说,我却怎么也挤不出一丝笑意…… “你问的那片稻田早就扔了,有的荒了,有的改旱田了,种稻子费时费力,才没人务盼(经营)了。” “想当年,我们这里可是少有的塞北江南呀!” “现在还管什么江南不江南,都往城里跑,再说也没办法,孩子的教育不能耽误呀,哦,对了,你们回家坐坐,喝口水,歇歇脚吧。” “不了,叔,你忙吧,我们还有其他事呢。”不知为什么我有了离开的急切。 叔走了,爱人也没说一句话,我呆立车旁,却没了去意,闭上双眼,那一刻是如此的宁静: 风吹着无垠的稻田,绿浪一脉一涌翻过,站在稻田边,头顶上不知名的昆虫和着蜻蜓温柔的“嗡嗡” 声飞舞着,尤其那似血的红蜻蜓,美丽的让你目不转睛; 稻田旁的河水“哗哗”地唱着歌一路流淌; 河边的那片小树林,树苗正茁壮成长,夕阳西下,余晖洒在树下软软的沙地上,碎碎点点,暖暖的,或坐或卧,想事看书,让你专注得忘了自我。 林荫道, 柳枝婆娑的树下,夏日的午后变得清凉,成了婆姨们做针线活的好地方。 大河小河交汇的地方,是孩子们的乐园,夏天,每到放学,他们如撒欢的野马,跑进河里,踩着河底的鹅卵石,清澈的河水漫过脚背,不时还有一两条小鱼游过,忽然有人高高抬起一脚猛地砸向水面,水花溅起笑声一片;要不双手扬起水花泼洒身边的同伴,清凉把炙热驱散;也有踩着河中垫脚的青石追逐着、嬉闹着;也有站成一排,玩踩泥的:双脚并齐,原地踏步,清凉沁在脚底,柔柔的痒痒的,如凉水浸过的绸缎慢慢地敷上脚背,滑滑的,继而包裹住脚踝、小腿……还有哼着刚学的儿歌,折柳当鞭,骑在牧归的老黄牛背上悠闲的。河边,三三两两的村民,推着板车,扛着镐锨,说着家长里短,披着夕阳走过。 打谷场更是乐园中的乐园,每到秋收的季节,大人们甩着槤枷(一种农具)忙活,孩子们跟着撒欢,麦垛成了抢夺的地盘,夜幕降临,月光下、繁星下的瓜田散着香甜,勇敢的孩子仰躺在麦垛上面,寻找嫦娥,数星星的眨眼,有时竟睡熟在上面,等大人回家,才发现少了一个,就扯起嗓子冲巷口喊一声,没有回应,也不着急,直奔麦垛,背回梦乡中的笑声一同躺下…… 微微睁开眼,一切原来那么遥远…… 天暗了下来,初秋的凉意又一次袭来,我不由得裹紧了衣衫。回去的路上,爱人没再放音乐,我们也不再交谈,在离开村口的那一瞬间,我忍不住又回望了一眼,故乡渐渐远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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