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 夜

半夜起来发现窗帘没拉，突然觉得像赤身睡在大街上，有多少双眼睛射进来啊，在我瘦小的、卷缩的身体上掠过，瞅我的贴在墙上的性感女郎，我的裤衩，我的电视机、吃剩的泡面、满地的卫生纸，想到这我赶忙起身去拉窗帘。拉上后，狭小，拥挤，恐惧将我包围。索性又起身一把扯掉帘子，瞧吧，月光撒进来。

艳遇

和我搂搂抱抱过的那个赵**我再没见过，那次她勾住我的脖子，幸福地躺在我的怀里给我唱＜爱你一万年＞，还说喜欢我的胡子和肚子，微笑着给我点了一支烟，说我抽烟的样子很迷人，我兴奋起来和她碰了好多酒，可我再也没见过她，甚至不知她的名字，只知道姓赵，她将三百块插在乳沟里，告诉我找她叫67号。

药瓶

一瓶印有＂奥美拉唑胶囊＂的药瓶在我办公桌上放了许久，没有说明，规格和厂商。那么多次病它倒底抚平了我哪里的痛？想起那么多穿白大褂的医生，专家给我画下的药笺，疼痛等着掐住神经的药丸和惊恐的一剂。西医院，中医院，小门诊，幽长的白色走廊，声声悲沉的哀叹日日夜夜地旋响。丢掉药瓶，让痛蔓延。

闲逛

从县政府向南走去，王麻子和欧亚日化里站满了改装好的少女，信号总不好的中国联通又推出特惠和新承诺，劲霸和利郎搭起彩色拱门，宣布男人新标准，被酒精麻醉了的老人在垃圾桶旁呼呼大睡，金伯利门口一对新人因钻石克数大吵大闹，在四十里铺羊肉面出来打了个饱嗝，对面雄伟，庄严的法院当住了我的阳光。

黑云

怒视了一天的乌云下起来了，下的短促，凶狠。还没洗净楼宇的尘埃，沿街的塑料袋，鸟儿羽毛上的煤灰，便戛然而止。顿时天空被撕开来，西边燃烧起来，太阳藏在背后，云朵象披上盛装，万丈红光四射，准备跳一支胜利的舞。东面黑压压地像一只恶狗扑过来，没多久，那些光低着头隐匿贻尽。夜，随即铺满大地。

睡眠

老婆睡得酣然，不时有几丝细微的鼾声，我却辗转反侧，一会热一会凉，被子掀开又盖上，翻身时小心翼翼，生怕把她吵醒，梦会嘎然而止，再也接连不上。午夜了，愈是清醒，却看不清这床的高低和边沿。她慵懒地翻了个身，我慌忙屏住呼吸，欺哄着自己睡去，在漫长，孤独的夜里应该有梦相随，才不至焦灼难挨。

垂柳

沿街道两旁的垂柳，鼓足劲儿把枝条又往长长了些，一阵风吹来，在秋日骄阳的照耀下舞动起来，你看那些壮实，柔韧的枝叶就要探到脚下的水泥路了，欢欣的，虔诚的，深深弯腰，好像要匍匐在这片孕育它生命的泥土里寻找矗立的意义，就要触到水泥地了，市政工人慌忙地举起电锯将垂下的枝条修剪的齐齐刷刷。

回家

躺在妈妈怀里，她再也抱不住我了。我惊恐着胡子拉渣，已然扭曲的脸让妈妈心痛，抓住她的手放在胸口。八年了，你锁上老家的门，一双沾满晨露的手如今被城市挤压的伤痕累累。妈妈，我带你回去，正好是秋天，回去看村里满山金黄的谷穗，看我三爷爷赶牛车、拉玉米，再回咱们家，让你打开那把锈迹斑斑的锁。

看雪

去山里看雪吧，纵然城市里也下着，但一下来就消失了，来不及捧起一掬，像一颗快乐的心突然忧伤成眼泪，汽车一路碾扎而过，溅起冰冷的黑水花。山里肯定是雪最好的归宿，携着天空的秘密轻盈地卧在山坡，栖在树枝，挂到草丛，慢慢地，结成梦一般的冰晶，风轻轻掠过时，一滴一滴悄无声息地拍打着秋天入眠。

呜咽

淘沙的巨大钢架插进河道里，探到最深处，奋力抖动的柴油机永不疲倦的转动着，每一声，都像是最后一声。 从河床底被抽出的沙石，堆成沙丘，布满河岸，再也跟随不了河流，去不了远方。长长的车辙印痕被撵压了一遍又一遍，笔直如长刀利剑。浑黄的尘雾里，黄河像一尾受伤的雌蛇，一动不动，直指尘雾尽头。

回想

和童年照片里的自己越来越远，撅嘴啼哭的表妹很多年不联系，如今个子应该比我高，有了心上人。清瘦，胆怯的我，摆着摄影师安排好的姿势，咔嚓一闪定格到现在。二十年过去了，得到了好多，却不再拥有。儿时梦寐的远方如今变成了熟悉的街道，偶尔等一下交通信号灯，再精准地穿过，进入下一个熟悉的路口。

孤木

不停从府谷到神木的来回游荡中，多少次看你孤单地，直兀兀地挺在那儿，扎根的土丘被挖掘机狠狠地削去一半，另一半干巴，残破，车辆不时呼啸而过，从圃园移植在路边的苗木已半身枯黄，绣小的庙宇是你唯一的坚守，风吹来吹去，雪飘落消融，花儿生不了根。而你，两根结实的枝干朝天奋力托起一簇永久的绿。

锁

这串钥匙挂了好些年，早就听熟了它惊喜般噌噌的脆响。有的已记不清开过哪把锁，三角的，圆的，弯弧的，四棱的，卸了吧，以后用不着了，沉沉一摞，最后只剩一把。那么多打开又捏住的锁，正当需要再打开时，却只能用锤子砸，铁棍撬，破门而入。这把崭新的，孤孤单单的钥匙，打开的再不是一地缤纷的世界。

塑花

隆冬了，下在这时的雪，要等到明年春天才能消融，流水早已被冰封，从西北而来的风一场比一场猛，光秃的树杆在风中僵硬的碰击声，击打着根须持久的梦，天空与这个世界隔得好远。一坛崭新的塑料花圃始终如一地争奇斗艳，落满了冬日的灰尘，不拒绝也不吸收阳光，只要有风，它就摇摆起来，不识冬日的寒意。

蟑螂

  屋子一直潮湿，闷热。打开门，一大群见不得光的蟑螂四处逃窜，瞬时不见踪影。吃饭，睡觉时，总有一两只探出头，正要拍死它，便隐进圪崂里吃米面，咬被褥，甚至爬上额头当家做主。屋子还得住，不能由它祸害。把家具都搬到院子，用枪手杀虫剂狠狠喷，一个个死的硬硬的。打开窗子和门，让风和阳光进来。

高速

上高速领通行卡时，一中年男子要搭车，说和我的目的地相同，我领了卡直奔而去，猜想他也许是个走头无路的逃犯？或者是个爱占便宜的人？一个骗子？搞传销的？又猜想可能是个慈祥的父亲？忠实的民工？有急事误了车？猜想着，车空着，扒开夜黑的照明灯，怎么也照不亮的心，他注定和我一样在夜里独自行进？

附近

QQ上点了一下附近的人，满满的一页，还在继续刷新，那些漂亮的，帅气的面孔，离我好近，100米、200米、300米，饱含梦想的签名，照片里微笑那么甜，天空那么蓝，还有孩子天真的面孔，美得让人觉得置身于天堂，抬头一看冰冷如常，这些美怎么只能卷缩在如此小的天地里，应该展现在阳光里，行走在季节中。

警惕

清早吃早点后开车行进在街道上不知去哪，紧握着方向盘，不可开得太快，更不能闯红灯，时刻准备踩住刹车，路面上白线和黄线标出了行驶的轨道，那些监控探头和测速雷达时刻盯着我，想去郊外，想去找北城，他早去离郊外更远的山村里了，无迹可寻。把车停在路边，步走到被堵住去路的河流旁，随即转身离开？

沉重

老婆算了一下今年的开销，吃穿用度的必需品在总开销上占了很小一部分，我一个人随便找个工作干三个月足够。剩下的都用在了请人，送礼，开车，打电话，下馆子，抽好烟，交罚款，付房租，讨好漂亮的女人等。是什么，让这不必要的开资掏空我的钱包，让我日日夜夜为着这不必要而愚昧的蛮干，认不清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