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乡下人把麻雀叫噱子,对于为什么叫这么个俗名,我没有考究,但我知道它们总是站在树上叫个不停。这是乡下老家给我最为深刻的印象,这种印象一直延续至今。 我的童年的好长时间是在乡下度过的,乡下人喜欢种树,在道路的两旁,院子的周围。我记忆里,我们家院子里就有几颗洋槐树,每年到四五月的时候,槐花的清香便弥漫了我们整个院子。我们同村的几个年龄相仿的孩子便爬到树上去摘槐花吃;或者摘一串一串的槐花编制成帽子的样子,戴在头上,既可以抵挡太阳,又可以闻它的香味。等我后来长到九岁的那年,我们家迁到新居,母亲又在院里院外种了好多的枣树,枣树在三月里开花,每年还没等开始长叶的时候枣树香甜的花便弥漫开来,我们家几乎被这花香掩盖着,直到这些花儿谢了,结出像陀螺似的小果实。 小的时候,村里还很穷,所以每年夏天吃地里的野菜是每个家庭都必不可少的。我们家那时候又属于村子里贫困户,所以这些槐树的花儿和青色的枣子儿很长时间喂养了我与见证了我的成长,这些树木的年轮上也有我的年轮。麻雀喜欢停留在树上,所以在我的记忆里,麻雀总是在我们家的院子里飞来飞去,或者就站在这些树上叽叽喳喳叫个不停。我见识了这些树上麻雀的叫声,每个清晨像一窝蜂似的叫开来,叫的人心里烦躁了、无奈了、甚至是愤怒了…… 麻雀是乡村里最常见的飞鸟了,也是庄稼人想要其断子绝孙的害鸟。我记忆深刻的是我们家每年都会拣分给我们家最好的地种上几亩谷子,黄土高原上的地势决定了我们乡下的地势,所以我们乡下也沟壑众生,高低不平,几亩谷子便分散在了几个山头。记得一年秋天快要收割的时候,一天母亲从地里回来给父亲说,麻雀将地里的谷子快吃完了,我上学比较迟,于是第二天便让我去地里照。母亲给我准备了一个烂铁盆,又随意给我找了个可以敲打铁盆的棒子,嘱托我在地里看见有麻雀飞的时候,就敲这个。 第二天当我到地里的时候,麻雀已经在地里叫开了,像开乡村会议那么热闹。我便狠命地敲我提前准备好的铁盆。一时间谷地里静了下来,麻雀们便齐刷刷地飞去了不远的一棵树上,我看见树轻微地晃动了几下……刚一会儿,灾害又一次危及了我们家的这块谷地,我便又狠命地敲,我不断地敲打着,以使这些鸟能离我们这远点。这块地我感觉这些鸟们飞远了,我便又向另一块地走去,另一块地我感觉被我驱赶的差不多了,我便又向另外的一块走去。这样一个上午我便跟着这些鸟们,在这些谷地之间来回往复地走来走去,我总能感觉到乡间的树那么多,树上的麻雀又那么多…… 直到这些谷子被割倒的时候,照麻雀成了我每天的事情。有一天我照着我们邻家比我大几岁的男孩弹弓的模样,自己做了弹弓。做弹弓需要自行车里带,自行车里带大都是熟胶的,我们家没有自行车,有板车,但板车的里带都是生胶的,玩过弹弓的孩子都知道,生胶硬,拉不长,所以做的弹弓便没劲,我便跑去邻家要了一块自行车里带回来,然后做成了弹弓。从此我的枯燥乏味的一天再也不那么无聊与伤感了,我开始感觉到了那种生活的乐趣。每天傍晚回家有时间,便去我们家斜对面的山坡上捡石子,每天都捡满满的几口袋,第二天一上午便用完了。这些石子主要用在了谋杀一只只麻雀之上,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紧接着三天过去了……我衣服上的口袋已被石子摩破了好几个洞,但是麻雀我却从来没有打到一只,只是弹弓和那些被它射出去的石子为我省了无数的路,麻雀几乎被我和我的弹弓追的无处可藏。那个秋天,正好是一个丰收的年,我们家也由于没受麻雀的灾害,粮食打的家里家外堆放的满满的。 那个秋天以后,用弹弓射死一只麻雀成了我生活中的一件重要的事情。我总是不时地站在院子里,瞄准树梢上那些叽叽喳喳叫着的麻雀,但麻雀在我射出一枚枚石子之后都旁若无事地飞走了。捕捉一只麻雀几乎成了我心里的一种目标与奋斗理想。于是,等冬天下雪了,我又在院子里扫开了雪,支起了筛子,在筛子下面撒上秕谷,拉一根绳子远远地藏在家里,透过窗户静静地等待麻雀钻到筛子下边去,在我的记忆里,忙乎一天,偶尔能捕到一回。 后来我能用弹弓准确地打死一只只麻雀的时候,我已经上学,并从村里的小学念到镇上的中心小学,一有时间我便游走在村子的树林子里,偷偷地瞄准那些在树梢上叽叽喳喳叫的麻雀。虽然弹弓已经不是当年的弹弓,已经由原来的熟橡胶带换成了鸡肠带,弹性更大更加有力了,但我相信这和我曾经一次次磨破那些裤子的口袋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正是射出去的那无数的石子锻炼了我,与成就了今天的我。 这些零零碎碎的事构筑与填充了我在乡下的日子。它们就像一块块补丁被翻过来覆过去地缝在了我对于乡村记忆的布匹上。我仿佛就像一台投影机,机械地将这些往事在未来这张荧幕上一遍遍地回放。只是关于麻雀的记忆,我在片刻间停留在了乡间的树上,任在城市里,树上的麻雀怎样吵闹…… 事实上,自从进了城以后,我对麻雀关注的很少了,也不知道城市间,那柏油路两旁的树上麻雀还到底停不停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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