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清明,很庆幸,女儿我今天还能拖着这把老骨头跪在你们的坟前,去年实在是由于自己的身体状况不能来看你们,今年,死活也得让你外孙开车载我来,但是今年的身体分外感觉不如从前了,毕竟,我也有65岁了,毕竟,我也老了。 刚才在您女婿也就是我丈夫坟前又唠叨了一阵子,人上了年纪就是这样,唠唠叨叨,总怕自己有什么话忘了说。因为去看他的路比较好走,我们就先去看了看他才来看你们二老的,你们不会生气吧,我给我丈夫说,我想去看看我爹妈,我怕明年没机会了,结果,坟头那烧的纸呀飞的老高,看来,你女婿也在等着去了。所以,我不顾孩子们的反对,还是来了,跪在你们的坟前,带了你们最爱吃的却舍不得吃的点心。 后来觉得越老越流不出泪来,慢慢的对于这世间的生老病死啊看的越来越自然平常。老了,终于明白,对于这世间的生死离别,不是我们能选择的,而是我们必须做的妥协。多年以前,觉得你们二老即使躺在医院里浑身插着管子在那里延续着生命,便觉得你们依旧是一种活着,最起码能每天能见着你们,哪怕你们面无表情一句话不说,但在我们的心里,你们依旧是这个世界上关于我们的一种最大的安慰,我们无法感同身受你们所承担的病痛与内心的煎熬。我知道,当年支撑你们身受病痛的是对我们的不舍,是您自己对自然规律的贪婪 ,您总想着陪我们,却忘了这个世界有一种任何人都无法抵抗,都无法改变的自然规律。即使,您放不下,想要继续活着,即使,我们想留下你,想让您继续活着,但是这一步,总归是要走的,现在,我觉得我也即将要走到你们那一步了。 但是随着我在变老,当各种疾病光临我的身体的时候,我愈发觉得自己轻松无比,又艰难难捱。我不想像你们当年走的时候一样,在捱尽病痛的苦头才终于放弃了那一口气,任由我们这些儿女悲痛哭泣,您不也不管不顾的走了么。我现在就想着,自己走的时候啊,轻轻松松的,不要受罪,也不要拖累孩子。最好是一觉睡过去。就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这样的好回首了。如果当年,你们能利利索索的说一句说“孩子,别治疗了,让我们走吧,别让我们受罪了”,65岁的我可能会拔掉 你们的管子,让你们轻松的离开。当然现在是65岁的我,不是35岁的我。现在的我已经活了一辈子,能坦然的接受我的死亡,能心无牵挂的离开。孩子们也有孩子们的生活,自从丈夫走了以后,觉得这世上没什么可以依靠的人了。孩子们毕竟有孩子们的生活,哪里还能顾得上我呢。 你们走了的最初那几年,是我们最无法习惯的时候,一旦遇到点儿不舒心,就下意识的拨通了你们的电话,直到电话那头再也无人接听的时候,才恍然的意识到,哦,原来你们走了,就在昨天,就在拔下最后的一根管子的时候,宣布了你们的离开。 可是当我老了,我也就慢慢的习惯了 ,即使儿女不听话惹自己生气了,也不会再像年轻的时候拨通你们的电话或者不分时间的闯入咱们家,冲你们发脾气,口口声声的怨天怨地,即使你们没有错,但我们依旧理所当然的伤害着你们。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和岁月的逼迫,我习惯了你们的不存在,习惯了不依赖你们 ,而是第一时间自己想办法,慢慢的,在没有你们的依靠下,我慢慢的从三十岁走到四十岁 ,五十岁,六十岁,慢慢的在生活中淬炼的成熟,独立,强大,可,还是有你们好啊,虽然我已经变成了一个老太婆,我也这么觉得,可是,你们不老,我怎么老啊。你们不离开,我怎么离开啊。这么一想也便觉得,你们的离开是一种必然,我的接受也是一种必然。 活了一辈子,总算是活明白了一个死字,看着我自己的儿女已双双成全,自己也有了外甥孙子,死了也无憾。在自己老了的时候看到儿女成家立业,没有遗憾了。我估摸着我这身体也快和你们相聚了,到时候,我们又能见面了。 我现在能坦然的面对死了,我现在正在走你们当初的路,随时等待着死亡的宣判,可能在睡梦中,也可能在病痛中。 这把年纪了,再若是在你们坟前哭哭啼啼的,有点儿不像话,估计也哭不动了,但每逢节日跪在你们的坟前时,我心里依旧有种伤感,但没有了年轻时的悲痛了,那个时候,不懂生活,没有跟人生交手较量,所以总觉得自己在这世上活的辛苦,活的艰难,现在不一样了,一辈子过去了,什么坎儿没遇过,什么人没见过,走了几千里的路,跪在你们的坟前,唯独心里的那道坎儿没有跨过去,那就是,我害怕遇见你们,害怕,在自己最后一口气的时候,突然放不下孩子们了,突然不想离开了,可又害怕逃脱不了活了65年的这世间的人情百态。死真是一件令人极其纠结的事,又怕又向往。 说到这里,女儿这把老泪又不由的扑簌簌的落下来,爸妈,现在我也老了,也即将要面临这人生最后的一次的告别,我希望在我躺在医院浑身插满管子和你们当年 一样的时候,我还能有一丝力气,告诉我的孩子“孩子,别治疗了,就送到这儿吧”。然后眼睛一闭,就能看见你们,看见我的丈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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