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电影院》观感

——门外杂谈二

一 关于卫兵的故事

这部电影最让我记忆深刻的是那个关于卫兵的故事。曾在破破写的有关这部电影的杂感中看到过，不过他是怎么解释这个故事的却不记得了。

故事是这样说的：

从前，有一个国王为他的公主举办宴会，一个卫兵看到公主走过，卫兵被她的美丽震撼，立刻坠入情网，但一个卑微的卫兵又怎能喜欢高高在上的公主呢？终于有一天，他找到机会对公主表白心意，他告诉公主，他不能没有她。公主受他感动，便与他约定，如果他愿意在她的阳台下守候一百个昼夜，她便以心相许。从此，卫兵开始出现在公主的阳台下，一天、两天、三天、十天、二十天……不管风吹雨打，也不管鸟驻蜂蜇，他都没有离去。直到第九十天，他的身体开始虚弱，面目开始苍白，眼睛开始无光，夜晚开始失眠。到了第九十九个夜晚，他望了望公主的阳台，转身离去。

为什么？卫兵为什么在最后一刻离开？老头儿说，不要问我意思，我也不知道。

你可以从各种角度去解释。而我，向来愚钝，只能从最直观的角度——等待，来解释了。

谁都不能否定，人生到处是等待，当然也不能否定，爱情里，也到处是等待。公主给了卫兵一个等待的约定，卫兵欣然接受，但却没料到这看似简单的一百天的等待的艰难。

等待可以有多种。在等待戈多时，我们看到的是荒诞，而处在这种荒诞中的人往往体会不到痛苦，对于这种人，最大的折磨便是清醒，一旦清醒，当他意识到荒诞之为荒诞，他所体会到的痛苦将是致命的。扬过也等小龙女，而且一等便是十六年，但这十六年的等待可以完成，还在于他心中有一个很肯定的信念，那就是十六年后，他一定可以和龙儿重聚，一旦这个信念破碎，他的等待对象消失，这等待也便无法支撑，这是一种很直接的绝望。电影《剑雨》中讲到阿难的故事，他愿化身石桥，受五百年风吹五百年日晒五百年雨淋，只愿有一天，他所爱的少女能从桥上走过，他的等待，绝望处便是等待本身，他连等的机会都没有，而只能诉诸幻想，这是一种更直接的绝望。

卫兵对公主的等待，表面上看，有着与杨过同样的信念，等待一百天，公主就会对我以心相许，但这个信念有没有杨过的那样坚定？答案是否定的。杨过对小龙女的信念有他们深厚的感情做基础，而卫兵对公主的信念，从一开始就伴随着他挥之不去的自卑，在这种不平等的前提下，这个信念会有多坚定，我就不得而知了。

这里牵涉到一个关于悲哀与绝望的问题。世间一切事，如果你努力不够而得不到，那叫悲哀；但如果你用尽了一切力量仍然无所得，那么，在这件事上，你便可以绝望了。悲哀并不可怕，绝望才可怕。

卫兵为什么离开？

从第一天开始，他的信念便开始一点点地消减，他慢慢开始怀疑，怀疑自己，怀疑这个约定。

“或许，这只是公主的一个玩笑？”

“这怎么可能，我只是个士兵……”

“这么多天了，她还是没有一点表示，或许她跟本就把我忘了？”

……

但他的信念终究还是没有完全消失，直到最后一刻，他害怕了，他害怕做这最后的努力。此刻走了，心中或许还可以存有一丝半带苦涩的甜蜜幻想，这个幻想，有时候便足以支撑人的一生。如果他等到了最后一刻，他可能跌入绝望的深渊，万劫不复，在信念消除殆尽的时候，他更相信会是这样的结局，所以他选择离开。这是我的解释。

我想世间痴男儿们，谁心里没有自己的一个公主呢？而这样的约定，或许很多时候不是公主做的，而只是“卫兵”们自己心底与自己的一个约定吧，这种与自己做的约定，其信念有多深，我也不得而知了。

从公主的角度看，这个故事里的公主，对卫兵没有什么感情基础，做这样的决定倒还罢了，生活中的公主们，如果心里真心喜欢你的卫兵，最好不要用这种方式来做考验，就算要考验，不要非要等到第九十九个夜晚，他转身离开的时候你再流泪已经来不及了。聪明的公主，在第九十八天出现，你的卫兵便会感激涕零服服帖帖的。

电影中，同样设置了这样一个等待的情节，可是在多多（主人公的名字我又没记住，还是这个小名比较好记）快要绝望的时候，瓦莲娜（是叫这么个名儿吧？）却出现了，在这一点上，她是个聪明的公主。电影避开了故事中的绝望，却在后来制造了另外一种绝望。

二 那些突然就消失的

电影中制造的另一种绝望就是瓦莲娜的突然消失，寄出去的一封封信，都只见到个“查无此人”。

有一个人，一个你爱的人，突然就从人间蒸发，不留一点痕迹，这算不算绝望的一种？这个世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如果一个人不想让你找到他，并不是件困难的事情。

母亲说，三十年来，他的女人一直在换，但却从来没有爱。他的心已被那个消失的女人完全占领了。如果说她真的消失得不留痕迹，为何在他心里的痕迹却永远也消除不了？这恐怕才是悲哀之所在，绝望之所由。

我有时候觉得人类的悲哀只因为人类有情，有情并不坏，可是情太多了，情太痴了，悲哀就会自己找上门来，躲也躲不开的。

推而广之，我们一生当中要面对的“突然消失”还有很多。亲人的离世，恐怕是最另人痛苦的了。有很多事，不管你做多少心理准备，当它发生时，你仍然会觉得措手不及，而亲人的辞世便总会给人这样的感受。面对这样的生老病死，或许人类已经连绝望的感情都不会再有，因为我们已经学会了接受。

但我们要面对的更多的是那些看似来得比较柔和，细考较去却觉得实在另人绝望的事。

有一种现象叫做渐行渐远。有多少曾如胶似漆的朋友，突然发觉他已不在你的生活中好久好久，而你竟然似乎全然没有留意；有多少你曾经坚守的信念，突然发觉它已不在你心里好久好久，而你，早已走进了你曾经无法理解的世界里却全然不知；有多少你曾经以为会用一生来守护的人，突然发觉，你竟然已经不再关心她好久好久，而你却用虽然不那么倔强却依然真诚的心在守护着另一个人……

当我们解决不了这些问题的时候，总会把一切责任推给时间，我想，时间也是无辜的。

绝对的东西有时候让我喜欢得要命，有时候却让我害怕得要命。老子描述的道，无处不在，仿佛可以解释一切，可是总是跟没解释一样，我害怕这种仿佛一切皆是，却又无所是是的境地。面对太多的事实，我们只能叹口气说，人生嘛，就是这样。我很想质问一下，凭什么非要是这样？可是我该质问谁去？这样的思考方式终会把人带入死胡同。

太多的无法左右，太多的无可奈何。眼睁睁看着她离去，甚至都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已经不见了。不见了的又何止一个瓦莲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