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表于 2022-6-19 14:34: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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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是92年冬天，学校里来了一个特别的学生，大家都叫他哑叔，据说3岁那年得了一场大病，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所以不会说话了。他其实是小光头的亲大伯，成为聋哑人之后便无缘上学，成了家里种地放羊的苦力。他上学那年已经38岁，其中的原由容我慢慢道来。 话说哑叔到了娶亲的年龄，可四邻八乡的姑娘一看是聋哑人，都不愿意嫁给他，他父母不知道托了多少能说会道的媒人，那年月的媒人首先送上一条烟一瓶酒他才肯物色物色哪村哪家有大姑娘，再和女方家长说好时间，去女方家看对象，可一提起来人家就嫌弃是个哑巴，这样一拖再拖30岁还没有娶亲。那个年代30岁没有娶亲基本就是光棍汉了。每年都要花掉一笔钱去相亲，最后哑叔自己不肯去相亲了，给父母比划着:自己一个人过，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36岁那年，全家人对哑叔找媳妇这件事不抱任何希望了，再也没有精力张罗，哑叔每天上午锄地收秋，下午放羊，日子过得平静如水。 某一天，一个老女人带着一个30岁左右的女人出现在村子里，老女人操着外地口音说，她和这个脑子不好使的女儿被老汉丢在半路上迷路了，本来是一起出来收头发辫子的，狠心的老汉把她们抛弃无情的独自走了，说完还抹了一把眼泪，最后可怜巴巴的说看看谁家能收留她女儿，给她一笔路费，让她回归故里。（她那女儿长得好看 ） 众人很快想到了哑叔，赶忙热心的领到哑叔家里，哑叔明白了，看着父母期待的眼神，再看看面容呆滞的女子，长叹一口气，点头答应了。 谁知那女人开口要三万块钱，说就这么一个女儿，自己回去孤独终老，要给自己留养老钱。三万块钱！相当于现在的十几二十万呢，哑叔很生气，将她们母女俩推出门外，指着让她们走，哑叔的父母喜中带忧，抱孙子的欲望驱使他们咬牙答应下来，哑叔不想让父母伤心难过，只好默认。 就这样，那老女人在哑叔家呆了三天，好吃好喝伺候着，一家人开始到处借钱，亲戚朋友都借点，凑够了三万块钱，请人写了所谓的合同，当面点清楚，老女人拿着钱喜笑颜开，拉着女儿的手说，一定要好好过，生个胖娃娃！之后满意的离开了。 从此，哑叔每天带着他的智障媳妇，一起下地，一起回家，那媳妇倒也挺乖的，生怕自己走丢了，和他寸步不离。哑叔怕她饿着，晒着，吃的喝的带到地里，太阳高了就让她树荫下待着。一个哑巴，一个智障，并没有多少交流，可哑叔确实是把她当做给自己生儿育女的媳妇来疼的，虽然欠了一屁股债，却没有委屈媳妇，那个年代的农村但凡有点好吃的都留给媳妇。 半年多过去了，媳妇肚子依然没有动静，父母着急了让哑叔带媳妇去镇上检查一下，哑叔不想去，媳妇拉着他的衣角，比划着:把钱拿上，去看看吧。于是把家里仅有的200块钱揣在兜里，趁着赶集的日子，去了镇上。 一到镇上，哑叔就给媳妇买好吃的，去了卫生院，媳妇嚷着要去厕所，哑叔要去医生那里开单子，于是带到厕所跟前让她自己上。这一上厕所就再也没有回来，媳妇跑了！坐着一大早去神木的班车再也没有回头。 起初以为媳妇迷路了，哑叔拿着单子找遍了整个医院的周围，大清早赶集的人不多，老实憨厚的哑叔根本没有想到她已逃走，直到中午，他给众人比划着事情的来龙去脉，众人才明白，一个老汉汉说穿这衣服的女人好像是坐车走了！ 哑叔如雷轰顶，呆愣在原地，没看出来啊，自己的媳妇居然装傻，一掏口袋，剩下的一百多块钱不知啥时候让她偷走了！原来是她们两个女人设下的奸计，骗婚骗钱，也许是惯犯，布置的那么周密，滴水不漏，现在人钱两空，上哪找呢？ 欲哭无泪的哑叔不知道是怎么走回去的，回去以后倒在床上病了好几天，父亲也因为打击太大，旧病复发不久就去世了。他认不得字，翻开那合同，让小光头看，说上面有地址，他决心要认字，去问个清楚把钱要回来。 他把养群卖掉，还了大部分债，一边下地干活，一边来学校认字。听着村长的叙述，面对这个小学里的“大学生”，我也心里不是滋味。哑叔坐在一年级后排，每天来去匆匆，只能上两个小时的语文和自习课，其余时间帮着母亲地里干活。 对这个特殊的学生我也是颇下了功夫，怎么和他沟通，怎么让他理解，最初是看图看实物写字，哑叔眼力好，记性好，每天可以记住20个简单字！没过两星期，一些实物性的像“马牛羊，上中下，水火土”都可以写了，我不会手语，尽可能让他明白所写字的意思，嗨，有时候比划比划着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好在这个学生比较聪明经过我的一番手势，比划还能勉强看懂，半年后会写一些句子了。这与他的刻苦也是分不开的，两节课上完匆匆忙忙去劳动，晚上回家根据记忆写出当天的字词，他妈妈心疼他，可是也拗不过他的犟脾气 ，也怕他气急攻心，随他的意愿，唯一能做的就是每天晚上给做一碗鸡蛋羹递到哑叔手上。 半年后，我俩的沟通越来越容易，给他教会写句子，他可以写信了，哑叔按照合同的地址写了一封信，拿出来让我看，哑叔毕竟刚学写字，歪歪斜斜，大概是这么写的:老婆，你一声不响的就走了，我找的好苦，在你们老家吗？快回来吧！我在等你……他坚持每个月一封信，但是那些信不是被退回来就是如石沉大海，他没有去找回媳妇，他知道那地址不靠谱，去了也白搭（嗨，也许是这样的坚持成全了他日后的能写会算） 直到一年后派出所通知说骗子被逮住了，供诉出骗取哑叔家的钱，被俩骗子挥霍的只给了一万块钱。 哑叔默默地收起那一万块钱，去了镇上，做了收购粮食的生意，他能写会算，脑子转的快，农村到处都是粮食，自己用三轮车收回来卖给下家，这样日复一日，手里慢慢攒下了钱。 哑叔的聪明能干被一个离婚女人相中，自己托媒人上门提亲，起初哑叔并不同意，当年的事给他烙上深深的伤痛，没成想这女人不怕世俗的眼光，干脆住在他家每天给他洗锅做饭，缝新补烂，渐渐的那颗受伤的心被无微不至的照顾所融化，最终两人走到了一起，好人有好报，哑叔的结局还是很让人欣慰的。 那年哑叔从高家堡捎回来一袋子挂面送给我，说什么都不要钱，还竖起大拇指对我比划，我懂了，他在谢谢我给他扫盲识字，他活成了全新的自己，顿时觉得自己是不是很高大上啊，“赠人玫瑰，手留余香”，呃，有点自夸了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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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6-19 16:11:0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