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读诗札记之三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参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诗经·周南·关雎》

这首诗太有名太熟悉了，以至熟悉到我们都不去认真读它了，就好比你自己的情人，日子久了，熟悉得太过，就没多大兴趣去寻找她身上的美了。我虽在大学里学了四年中文，却也不曾细细品味过《诗经》，近来闲日难消，略加吟咏，颇觉出些《诗经》的好处来。《诗经》常用重章叠沓法，一唱三叹，用以表达宛转深情别有一种意随词至之功。读这些诗，切莫如八戒吃人参果，一口吞下，便难得其中三味了，《诗经》中诗，须得慢慢读，慢慢品，“吟咏”二字最恰。总之，《诗经》里的诗都是极好的，妹妹们不妨去细细品味品味。

好了，我们来读诗吧。首句“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是大家最熟悉的，但我敢说，大多数人只能背下来这句。雎鸠，一种专情的水鸟，跟鸳鸯一个级别的。我们可以想象一下，诗人漫步河畔，忽闻水鸟对鸣，关关之声，举目四望，见河中小洲一对雎鸠正在打情骂俏，不觉想起自已的心上人，窈窕，状女子之美好；君子，古代男子美称；好逑，好对象，好配偶之意；诗人看到水中雎鸠情意绵绵，闭目神思，想着自己和心上人也应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的。诗人再往前走，看到姑娘们（当然也可能是大妈们）采荇菜，奔左奔右的，又想到自己追求心上人，不眠不休。可是“求之不得”，只能“寤寐思服”，“服”字是助词，无实意，这两句倒可合成一句七言诗“求之不得寤寐思”，但没有那意韵了。这一句写日夜思念，言其久；后一句则言其深，“悠哉悠哉”，忧思绵绵之意，“辗转反侧”，苦思难眠之状。倘若你没有过“求之不得”的经历，倘若你没有过思念一个人而到“辗转反侧”的地步，你是读不出这两句诗的味道的。我在夜里辗转难眠的时候，想到的第一句诗就是这句。诗人后面所见情景没有变化，都是采荇菜，前后联系的关系也一样，一为采荇菜的过程，一为追求心上人的过程。从这两句诗中我们可以看出，这个小伙儿是很有文化的，懂音律的，“琴瑟友之”、“钟鼓乐之”，这可不是一般人能玩得了的。可见上面所用“君子”二字，也并非虚称。那么这位“窈窕淑女”为什么看不上咱们的“君子”呢？这就不得而知了。世上好男好女千千万，但让你我动心的偏偏就是那一个，这有什么办法呢？人家就是对你没感觉，不来电啊。所以啊，管你弹琴还是敲钟，就是不鸟你。有文化怎么着？俺娘说了，没车没房的小伙别搭理。何况你长得还不咋地！所以，小伙儿伤心是必须的。

这一首诗的中心是“求之不得”，人世间之人事，有求之不得者，或见其美，或成其伤。所谓见其美，俗话说，得不到的才是最美的，人所追求的一切，只有在其还未被追求到的时候才是最美的，一旦得到，也就容易厌倦，所以追求的过程是最美好的，你可以心情欣赏你心中最美好的东西。所谓成其伤，是说追求的过程虽然美好，但毕竟是希望有所得，如果永远无所得，那便成伤了。综合上面两方面来说，最妙的状态莫过于且追且得而永不全得。关于这个话题，《蒹葭》一诗中有更好的表达，我们后面会说到，这里就点到为止吧。

2012年9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