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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花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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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静 发表于 2011-3-25 10:27:17 | 只看该作者 发表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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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一)

       夜,亮了木格窗。年轻的,哄完孩子们,不喜欢勒鞋底的母亲,却总不闲,伏案父亲书桌前,揭开木制油彩箱,十来只细毛笔,不成形状的毛玻璃,沿续着父亲白日劳作后却仍尚未填实家底的活计。

       幼时常丢下手中书,楞楞地盯着母亲粗实的指头,细细地白描出:一缕叶,一丛花,一对蝶,一双鸟,活山活水,颇有神韵地凭空飞栖在灯火下。

       一直不解年轻的农家出身,只念过一年半载学的母亲何以那么灵巧?花好月圆、富贵牡丹,那大红大紫暖色的渲染是那么地质朴。跺资本主义尾巴疯狂的年代,白里在镇办工厂为社会主义添砖加瓦,夜里关门,母亲就带着一大群孩子,着白蓝色的旧袍,游刃在花花绿绿的纸扎堆里,打模、折叠、浸染、翻花。一束束精致的瓶花、多彩的床头镜花、父亲缀着小喜鹊的红“喜”字儿,从小格窗里飞上了小城无数对鸳鸯窝里。

       十三岁就进城的母亲,带着乡下的稻香、草地、水边,揣着家族的使命,一半恩义一半羞涩地走进小城。走进一个三姑六婆晒姜梳头打趣、她则侍公奉婆抚幼,旧式思想浓厚的大家庭。折叠起年少时江南皓月下的羽翅,伴着12岁当少年掌柜,偏好诗棋画,腿疾而聪慧的父亲,精打细算,浆衣洗刷,小锅大灶里映红了她一生的春颜。

       艺术很多时候是无师自通的。尘世的母亲,歪歪地写下自己的名字,虽没有一首梅花诗天堂鸟的冷然与狂想,却为圆孩子们的花裳梦,雪扑窗的冬影里,她竟会专注地用碳墨笔一笔一勾地临摹下鲁迅清矍的容颜。而这辈子,鲁迅先生书中《祝福》里祥林嫂似的悲哀,没能走出来与她对话。一辈子,她天聪的艺术细胞只平实地帮着她度过拮拘时日。

      母亲有一张70年代当选镇劳模时照的旧照。理着西瓜皮式的发型,围着一条淡灰色厚实围巾,笑容可掬,端庄秀雅。
   
       更多年轻的日子,我眼中的母亲戴着氧焊罩,像男人一样猫在地上,不留痕迹地把青春缝合在铁性的尘灰里。

       众人面前,她拘谨而娴淑。不善言表,亦常常被骨子里要强的父亲呵斥着。一介普通的女子,慢慢老去,也许无人再忆起她依窗临摹的背影。她灵魂栖落的小家,我却沐在那爱的灯火下,感恩着一个女人的一生。

       她终究是诗性的,冲破城市的自命不凡,如一朵傲然的野菊花,木讷而坚韧,母燕衔着一窝小雏,傍着父亲风雨同舟飘在清瘦的月光下,心灵手巧地剪出一幅幅饱含生活真实的窗花。

       阳光穿透时空的罅隙,残疾暴燥而智慧的父亲,多病温厚而勤奋的母亲,已白发飘然。没有刻骨的爱恨纠葛,耳鬓厮磨地行走在生活的廓道中,那些镌刻在岁月四壁的斑斓窗花,如一束艺术的光芒照亮了我的人生。

(二)
       少年三月的雨巷,葡萄叶绿的时光,叔叔空了多年的老屋檐下,忽然飞来五只金凤凰。伴我为邻。

       毗邻而居,我在尘光的早上,不再坐在树影下顽皮。喜欢隔着门缝,数着叮叮的脚步声,一个一个猜测着,老二还是老四?

       老大已出嫁,沉敛,精明得体;老二温婉,似江南女子;老三,下放知青,圆脸大眼睛,像极了她名字中的一个“苹”字;老四老五比我稍大,慧黠清高,有点小小的骄横,上学的伴儿。

       我的小院,不经意地在一春日,开满了玲叮般的笑闹。姐姐妹妹们良好的家势,优雅的举止,成了老巷一道明媚的风景。

       冬天,小黄毛衣,小紫绳帽,小红绳手套。坐在堂前的火炉边,从她们灵巧的指头翻飞着,各式的花样,穿上它,准是小街上最靓的打扮。

       夏夜,高高的院树下,宽宽的凉席间,挤在邻家姐姐一起,望着天上的星星,听她们闲谈着一些不属孩子世界的瑰丽。那时,很少人家有缝纫机,爱美的姐妹们常嘀嘀咕咕地,愣在屋里,量着各色碎花布裁剪着好看的裙衫。

       很美很安闲的日子,或歌或诗,摇落一地的倩影。她们不只是我年少的玩伴,如一幅名家笔下的淑女画像般雕刻在记忆的门楣上。

       阳光,浸泡了蜜样的甜,爱情开始流泻在青青四月的阳光里。小窗里有了彻夜的小秘密,自家姐姐外出工作的日子,那个叫“苹”的女子,有了心仪的人。喜欢她每次路过时,抵着我的头轻轻香一下,苹果一样的脸蛋,水灵的眼睛里盛了乡野的风。如果说邻家老二是一首古意盎然的诗,她就是那现代诗里火样的魂。

       青春的人,邂逅了今生的至爱。没有多少的愁怅,众星捧月似的,她与他睡在一首温暖的诗行里。

  那些暗香浮动的兰,芬芳了岁月五月的桃园。待采撷六月的青荷,所有的妹妹们不再赤脚筏舟,静静地立于岸头,迎风将心思轻轻相送,一声翠鸟的嘀音穿透七月的阳。

  八九月,小苹果儿开始挂满枝头。十月,两家的子女散落各方,筑窠衍子,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没有音讯的冷漠与遗忘,天边的云朵失去儿时那高贵的蓝。

  十一月的风扑朔迷离,十二月的雪姣洁着中年的月光。几年前,坐在办公室里,不期然间,读着报上的一则消息,那叫“苹”的女子,身居现代都市的繁华深处,终究敌不过时空里爱的奢糜,奋力一跃,香消玉陨,飘坠于爱人冷血的天空。

  尘花娉婷,那叫“苹”的女子,那夜的雪地跳动着,一颗怎样伤痕班斓的心?那曾经火样的魂最后焚烧了谁的心?

  锦瑟年华,毗邻而居。我只能站在又一个桃花绽放的夜里,看人世的离离合合,微微妙妙。

       两个时代,都有火样的青春,都有不同的命运,都将远去。唯有浓缩的文字,默下真实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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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雨莉人 发表于 2011-3-25 10:33:04 | 只看该作者 发表于
独特的魅力,向来是勾人心魄的,想的语言便是如此,古韵的幽婉沉静,现代的冷艳简洁;再朴素的日子,再跌宕的生活,在想或素描或工笔的字中,留给读者清晰,又遗下久久的回味,深深地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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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雨莉人 发表于 2011-3-25 10:34:47 | 只看该作者 发表于
尘,无穷无尽的微粒,存在,又可忽略;花,娇艳,色彩总是最耀眼,美轮美奂,谁人能忘记;尘花,减了艳,默守芳香一片;尘花飞,凋零了容颜,香淡;有谁又去追究其时的容颜,其时的霜露,只一生叹息就了。想想把殊时的两个女人,安静地写下,命运在不同的时代,给了不同的馈赠,品质与爱在此文里彰显了厚重的低音,给读者一种音效,一种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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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水深流 发表于 2011-3-25 10:36:57 | 只看该作者 发表于
尽管是散文,人物的性格也非常鲜明,附上了命运的沧桑,更能让人在阅读中发出长长的喟叹!生活的真实,就像母亲戴着氧焊罩,溅射出的火花,炫着眼,有点眼涩,但一样也能映照着心灵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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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郎 发表于 2011-3-25 10:58:55 | 只看该作者 发表于
专门赶来顶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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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影数码 发表于 2011-3-25 11:48:53 | 只看该作者 发表于
占位顶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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