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神木,乍暖还寒,世间已有春天的气息,万物似无发春的迹象。肆虐的风沙敲打着光秃秃的树枝,炽红的太阳染不尽灰蒙蒙的远山,疾驰而过的高富帅的越野车撩起了屌丝散乱的头发,也扬起了路边的浮尘…… 来这边两个多月了,不得不承认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这里沟壑纵横,土壤贫瘠;这里干旱少雨,气候恶劣;这里民风彪悍,信息闭塞……但这些都不重要,这里有世界上赋存量最大的煤田,有密度最高的亿万富翁,有随处可见的豪车,有最具代表性的“房姐”—这些都是本地人标榜吹嘘的,也是外界熟知羡煞的。 十年间,从一个不毛之地变身财富聚宝盆,从穷乡僻壤升格为西部百强县领头羊,从一文不名到炙手可热,所依靠的只是单纯的资源开采,秘笈就是贪婪和疯狂——这些是一些人秘而不宣的,也是外界鲜有触及的。 疯狂的地下活动 两个月来,我的活动区域仅限于两点一线(宿舍睡觉——井口下井),范围不超过5公里,沿线分布着大大小小四个煤矿,有大型国营矿井,也有地方小煤窑。据相关数据,神木60%的地下都有探明储煤,而这些煤田也早已被瓜分完毕。 高大的原煤仓顶端连接着地下出煤的皮带,底端连接着洗煤厂的皮带,高速运转的皮带上是流动的黑金。这些黑色岩石来自地下几公里甚至几十公里远的采掘工作面,那里是地下活动的集散场。 大多煤矿实行一天三班倒,24小时不间断作业模式,参与地下活动的除了面目乌黑的矿工,更多的是那些现代化的大型设备。交接班时间,井口车水马龙,人员成群结队,向地下挺进。到达地下,除了日常的停机检修就是开机生产,人员只是辅助,现代化的大型设备才是主力生产者。 煤层被横竖巷道切割成豆腐块状,巷道内分别布置采掘设备和运输设备,这就形成了综采工作面。高大的液压支架下是刮板运输机,运输机上骑行着双滚筒采煤机。每台支架都用拉杆与运输机相连,采煤机每割过一刀煤,液压支架以运输机为支撑点向前移动一定距离,然后又以液压支架为支点,推动运输机向前挪动,如此往复向前吃煤推进。滚筒旋转把煤壁破落到运输机上,运输机头与转载机相连,内安设有破碎机对付大块煤和矸石,转载机与皮带相接,一级一级的皮带链接至地面原煤仓。 采空区处理采用的是随采随落的方式,也就是随着液压支架的前移,采空区会在顶部压力之下自行垮塌。煤层被掏空之后,一层散落的矸石填补了空缺,地质构造破坏以后,地表的塌陷也只是一个时间问题。 一般情况,一个工作面长300m左右,推进长度两三千米,采煤机进刀深度为0.865m,工作面高3m左右,煤容重一般在1.5t/m³左右。如此大致可以计算每割一刀的原煤产量:300m×0.865m×3m×1.5t/m³≈1000多吨。通常情况下,采煤机割一刀煤需要40分钟左右,不出故障,一个班可以割6-8刀煤。原装进口的采煤机设备也保证了这种高效率,甚至连采煤机所用的黄油桶上也是纯英文字母。没有高端制造业,只有疯狂式开采,这或许就是煤炭工业的现状。 疯狂的车轮 我所呆的地方正好处于神朔铁路和301省道的交汇处,神朔铁路是西煤东运的铁路大动脉,S301是连接神木和府谷两大产煤基地的公路交通要道。每天,火车的汽笛声长鸣不断,随即便是经久不息的哐嘡声;省道上是川流不息的半挂车和大型运输车辆,经常是火车长龙与汽车长龙试比长的情形。 据我感觉,神朔铁路基本上每隔三五分钟就有一趟列车通过,列车短的有两个车头带二三十节车厢,长的有八个动力牵引机车的,车皮数量少说也有七八十节,反正我站在边上数了几次都因眼花缭乱没数清楚过。 因为附近有煤矿,S301这段路经常都被成排的半挂车堵着,幸好这是单行道,不然交通绝对瘫痪了。记得“房姐”事件之时,《南方周末》的“神木金钱游戏”特稿用的一张配图就是山川中的拉煤车长龙,并附文字说明“神木近年来财富神话的秘密,便在这些煤车的背后”。 不必言说,火车和汽车的运输物品只有一个,那就是煤炭。这些煤炭最终被运送到了哪里,无从探究,据说最远的可能会漂洋过海。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煤炭的命运终将是被消耗利用,经过炉膛变成一缕青烟,或积聚成雾霾笼罩城市,或随风飘散化为乌有。 地下的活动,还是让它保留那一丝神秘。地上的活动,一组图片便可呈现,如果说地下有神木的财富之源,那么这便是神木的财富之路。 ![]() 疯狂的垃圾 作为新兴矿区,这里的发展既有教训可鉴,也有经验可循,完全可以做的更好。但事实上,在环保方面,这边走的依然是先污染后治理的老路,甚至只污染,不治理。 地处内陆干旱半干旱地区,生态环境本来就很脆弱,保护环境更应是一种现实关切。然而,利益驱动导致一切只向钱看,错误导向只追求经济效益,素养低下造成行为习惯散漫,这些共同造就了这里很多地方的黑水河、垃圾山。 S301沿着山谷走势修建,山川中夹着一条小河,地形因素在这里起着决定性作用。顺着公路行走,路边的废弃物随处可见,河堤和河道里也充满了各种生活垃圾,恶臭味自不可少。当然,这边的垃圾也极具特色,最多是啤酒瓶、泡面桶和白酒盒子。你可以想象那些大车司机排队装煤时蹲在路边,一边吃泡面,一边喝啤酒的情形,白酒盒子多是周边小饭馆里扔出来的。 ![]() 一边是领导稿子里光鲜的经济数据,另一面却是环境代价,对于这些或也无人计较,无人担忧。本地人有钱之后都去各大城市生活了,外地人在此打工挣点钱也会离开。我一直觉得,现在的这里于我而言是空的,或许很多年后,当这里的煤炭资源开采完以后,这里便会成为一座名副其实的空城。 上帝欲使其毁灭,必先使其疯狂。现阶段的神木,一切都是疯狂的,疯狂的开发,疯狂的污染,疯狂的透支。有一种筷子,是一次性的,但已经禁止使用;有一种发展模式是一次性的,却还在神奇的土地上复制粘贴着。 3月21日于杨伙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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