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读诗札记之六

击鼓其镗，踊跃用兵。土国城漕，我独南行。

从孙子仲，平陈与宋。不我以归，忧心有忡。

爰居爰处？爰丧其马？于以求之？于林之下。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诗经·邶风·击鼓》

这是一首远征异国长期不得归家的士兵唱的思念妻子的诗歌。“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之句，想必大家都不陌生。我大学时候的宿舍，将这句话改作“执子之手，与子解手”，每如厕时，必以此语相戏，毕业时阿猫做了一张照片，上面就写着这句话，今忆及此，不觉莞尔。

镗，击鼓之声；战鼓雷鸣，领导们又要用兵了。踊跃用兵，这里的踊跃到底是说领导们，还是说士兵们呢？领导们用兵当然是很积极的，他们一般是不管士兵们的死活的，但积极归积极，踊跃这个词用在领导们身上，终归是不大合适的；那么，用在士兵身上当作何解释？从这首诗的内容来看，士兵们不是厌恶战争的吗？其实，那时候的士兵厌恶不厌恶战争，还得两说。昨天看到人人上有人说这首诗是反战诗，我倒不觉得。那个时代，服兵役是每个人应尽的义务，就像咱们的义务教育，同样是义务，你不能说孩子今天被教师批评了回家抱怨两句就是反教育制度吧？你也不能说孩子想在家玩不想去学校心里难过就是反教育制度吧？同样的，此诗中所表现出来的感情，以忧伤为主，而不是怨恨，《诗经》的大多数战争诗都是如此。当然，此诗中也有抱怨，我们看下一句，“土国城漕，我独南行”，土，做土木工程；城，筑城；这俩字在这儿都当动词用；国，古时这个字不是国家的意思，一般是指的国都；漕，漕邑，应当也是国都附近的一个地方；这句话说有的人在国都这儿服役做工，离家近，而我却要随军远征向南行。这句就有点抱怨的意味，但他抱怨的不是服兵役本身，而只是运有点背，把他分去随军远征，而不是留在家门口修城，就好比我们义务教育的小孩被教师批评，回来抱怨说为什么偏偏把他分到这个教师的班里一样。“从孙子仲，平陈与宋”，这句具体说他南行何处何事。孙子仲，人名，卫国将领，他可能叫孙仲吧，子是敬称；这三个字要搁我们现代来，就又是一句泄愤的话了，骂那个名字叫“仲”的家伙为“孙子”，当然，我们要这么解释就有点太没文化了，人家古人是很文明的，心里再不高兴，仍不会对长官不敬，还要在称呼上加个敬词“子”，而且我更觉得他是不真书长官名讳的，那个“仲”字想必也不是此将名字，只是排行老二的意思，当然，这只是我推测一下，我是在读诗，不是在研诗，不做考证的。下一句，“不我以归，忧心有忡”，不让我回家，我忧愁啊！你看，他的感情是忧，不是恨！子曾经曰过的：“诗三百，一言以敝之，曰思无邪。”我们这位士兵是很无邪的。下面“爰居爰处，爰丧我马。于以求之，于林之下”，这句话写他路上的丢马事件，说实话，这句话放在这儿，我是有点不解的，“爰居爰处”说没地方休息没地方停留，用以表达外出艰难还说得通，可是后面说马丢了，是何用意？周朝的时候好像还没有骑兵，马好像是用来拉战车的，那么，这个士兵很可能只是个牵马的？或许因为太思念娇妻，心不在焉，把马也给弄丢了？这样解释倒也能跟上面的“忧心有忡”联系上。又或许这句只是简单地陈述一下旅途中的小故事，并无深意。不过我更愿意说他忧思过度心不在焉把马弄丢了。“死生契阔，与子成说”，契，合，我们常说契合；阔，分，我们常说阔别；说，有人认为这个字读yue，这样读的时候就是通“悦”，一般为高兴愉悦的意思，生生死死不分离，与你喜乐到永久；如果就读shuo，释为“誓言”，这句话的意思也就是，“生生死死不分离”，这是我们约定的誓言；这两个解释，你更喜欢哪一个？下面“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句话真是太幸福了，我觉得这句也应该是他誓言里的内容，生死不离执卿素手与卿偕老，这是多么美妙的爱情啊！可惜，“于嗟阔兮，不我活兮”，这战事偏偏让我与你分离！活，同“佸”，聚会的意思，书上这么说，不过我觉得就当“活”讲，也能说得通，因为前面说了“生死不离”，而今说“这战争让你我分别，这不是要我命嘛”，是啊，没有你我可怎么活？当然这只是我随意一解，将来有机会再去考证一下能不能这么说。下句“于嗟洵兮，不我信兮”，意思是说，这么长时间回不去，我曾说过的誓言如何还能取信于妻子？洵，长久。说好了生死不分离的，这回却一走就是这么久，妻子会不会怀疑我呢？当然，我们相信，他有个好妻子，会理解他的。还记得我们前面读过的《卷耳》吧？那是个独守家中的妻子唱的歌，她想象着自己的丈夫在外面思念自己，忧伤难耐，以酒浇愁，在这里，我们不妨也为这位远行的丈夫想象一下，他也有这样一个妻子，正在家里像他思念她一样思念着她。我相信写诗的人有一个美丽的心灵，我祝福他们幸福！

我们回过头来再读全诗，看这是不是反战诗？我们读诗，最好认认真真从文本入手，不要动不动就上纲上线，咱读诗又不是为了喊口号，我们是为读出一份感情，为寻找一种思绪，为抒发一种情怀，切莫失了读诗的本旨。你再读读，看作者有没有站在那么高的立场上去批判战争？作为一个小人物，面对社会加于他身上的义务，他只能无条件地接受，这首诗，只不过是大政治大社会大历史中某个角落里的一个小人物抒发一己之幽情的作品。嗟彼读者，着眼于斯！

我亲爱的姑娘，希望有那么一天，我也可以对你诉说这美丽的誓言，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2012年9月10日

亲~你真的太牛了，太有文采了，真的是原创吗？

Max 发表于 2014-3-5 11:33
亲~你真的太牛了，太有文采了，真的是原创吗？

童叟无欺如假包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