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表于 2021-4-7 09:35: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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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窟野河
清明节，回乡祭拜母亲。傍晚，我在窑洞四周走了走，在脑畔场面上已经生出嫩芽的草丛里，发现了一颗碌碡。它安静地躺在草丛里，等待着这季的草慢慢长高再次将其淹没，就像离开土地在城市安家的父亲。看着这颗碌碡，我仿佛又听到了它吱吱呀呀的响声，思绪一下子飘回到了童年的故乡。
打谷场是神圣的，它见证了父亲忙碌的四季，是父亲一生修炼的道场。
每到春暖花开，父亲便先用锄头把打谷场上长起的小草铲除掉，把不平的地方填上厚实的泥土垫平。等到下过一场蒙蒙春雨后，父亲便赶着家里的羊群在打谷场上来回踩，羊群在圆形的打谷场上转圈，像极了一锅被父亲搅动的米汤。经过羊群一踩，打谷场由表及里都变得很结实。待到天气放晴，用扫帚将最上面的一层黄土扫净，打谷场变得异常平整洁净。
经过春季的锄草踩踏和夏季的暴晒，打谷场上不会生出一棵杂草，为秋收最好了充足的准备。
当风偶尔从故乡的北山吹来，收获的季节就已经到了。黄土地上演着一场又一场的秋收盛宴，每一块金黄的庄稼地里都有人在劳作，不时还能听到几句高亢的信天游。
父亲最开始会将糜子用牛车拉回来，晾晒在打谷场上。几天过后，糜子已经干透了，找一个没雨的天气开始用最古老的办法脱粒。
天不大亮，母亲早早起床做好了饭，他们草草吃了后将饭菜温在锅里便拉着老牛走向脑畔上面的打谷场。
父亲将牛拉到昨晚就铺好的糜子上，套上早已准备好的碌碡，一圈一圈在打谷场上转着，一圈儿转完，母亲则拿着铁叉跟在碌碡后面一层一层地翻着糜子。吱吱呀呀的声音一直持续地响着，我躺在窑洞里就能听到这收获的声响。听父亲讲，牛拉碌碡转场也是有规矩的，因碌碡两头一边大一边小，小的向里，大的向外，而且转圈的时候要一股一股挨着压，这样才能最大限度地将糜子从穗子上碾出来。
天蒙蒙亮，老牛和吱呀作响的碌碡已经歇下了，微风从山谷吹来。父亲用铁叉将糜子秆一层一层地挑起，将糜子和糜草彻底分离。然后父亲再将分离后的糜草用铁叉挑在打谷场旁边。这些被碾压到像绒毛一样的糜草也有大用。深冬，天气特别寒冷的时候，抱一捆糜草扔到猪圈和狗窝里可以起到保暖的作用。
这时候，打谷场的中间堆起了一座由糜子组成的小山，中间还夹杂着一些铁叉无法挑出来的碎糜草。这个时候，木钎登场，要开始扬场了。顺着山谷吹来的风，父亲扬起一铲一铲的糜子和糜草的混合物。如果风大，就扬的低一些，风小，就扬的高一些。有时候没有风，父亲便吹口哨，说是风婆婆听见口哨声就会送来一股风，不知道其中有什么道理，总是在吹过几声口哨后，清风徐来，父亲便又开始扬场了。每次高高扬起的木钎在空中划一条美丽的弧线，通红饱满的的糜子落在了父亲的脚下，那些碎糜草则跟着风落在了较远的地方，风神奇地将它们分开。不一会儿，糜子从一堆杂乱的谷堆中脱颖而出，鲜红的颜色和金黄的打谷场以及湛蓝的天空组成一幅多彩的画卷。
父亲将扬干净的糜子装进袋子里，用牛车拉至西窑，等天气好的时候在院子里晾干就能入仓了，以确保粮食安然无恙。打谷场又一次被父亲打扫干净，等着迎接谷子、黑豆、高粱等农作物的归来。
我总是在睡梦中能听到碌碡的吱呀声，连枷那沉稳而厚重的打场声，父亲的口哨声和母亲嘱咐父亲该怎么做营生的说话声。秋天的一整季，每天我醒来，父母早早已又下地去了，锅里温着简单的饭菜。不上学的早晨，我吃罢饭，会去打谷场上把垛在四周的秸秆慢慢地集中在一起晾晒，这是为牲畜过冬准备的草料。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父亲就在这个打谷场轮回着他勤劳的四季，操持着那颗满含着农作物香味的碌碡。前年，母亲永远地离开了我们，真正地住在土里，父亲也离开了他为之辛劳五十多年的土地来到了城里。离开土地的父亲在城里显得异常局促，因为他的那些技能在城市里发挥不出来一点作用。
如今，故乡的打谷场早已失去了往日的繁忙，杂草丛生，但它见证过父母一生的辛苦付出，见证着一家人的喜怒哀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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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4-7 10:00: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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