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北人憨厚朴实这一点不假。在当时计划经济时期,人们最基本的衣食住行,显示出了一个城市普遍的消费水平。暑假正好处于瓜果飘香的季节,西瓜自然而然地成为城里人消暑降温的首选。农历六月二十二以前上市的西瓜也不是很贵,每市斤能卖到五、六毛钱,就这样的好行情顶多能赶上两三回。父亲的秤杆总是高高的,这让老城人很满意。我站在那里,会准确无误地按斤秤算出钱数,然后麻利地收钱、找钱。父亲微笑着给人家说,这是小儿子,算这些账很准。
九点以后,菜市场开始了它的顶峰时间段,吵吵嚷嚷的。粮站两侧都摆满了时令的新鲜瓜果蔬菜,有农村老婆婆拿的公鸡和土鸡蛋,更有甚者篓子里装着几只嗷嗷直叫的猪仔,臭烘烘的,留下行走的路也就是再能过个骡车。集市上卖菜的大多来自河畔、呼台、前后破村,偏远的王家畔、李家阴湾的则会赶着骡车蹚水来,牲口拴在车辕上或人家大门口的石头上。不时有人粗嗓门喊着谁家的毛 驴,快来拾驴粪蛋蛋。城里人会在十一点前陆续散了,她们的菜篮子也塞满了西红柿、豆角、沙盖和红红的辣椒。此刻的老城,家家户户已炊烟袅袅,熟悉的饭香会弥漫在菜市场角角落落。看着剩下少半车西瓜,已过了吃饭时间,父亲决定再换个地方,顺便去南关县医院那,找负责筹建住院楼的爷爷,那时爷爷已退休,被医院返聘回来搞监理。
我们推着平板车,一路听着铁匠铺锤锤打打的声音,从草市巷那里下去,朝南一拐,就到了南关老街。再往南百米,就是我读了五年书的南关小学。父亲对我说:“今天肚子饿了吧?一会找到爷爷,咱去灶上买饭吃。”
找到爷爷时,他也是刚 刚吃过饭,正打算去工地收料。爷爷从我手中接过那些蔬菜和一颗圆圆的西瓜,摸了摸我的头说:“看把孩子晒得,走去灶上食堂吃饭,完了我和冯会计说一声,先把这百十来斤西瓜给后勤部放下,明后天再拉来一车好瓜,给职工发个降温福利。”
我们拉着瓜车,跟着爷爷来到了医院灶房,一路上,肚子不争气地咕咕直叫。
晌午基本没有吃饭的人,过来的也大多是病号、陪护的提着保温壶打热水。管理员叔叔很热情地和爷爷打着招呼:“杭会,这是你孙子吧,和他爸爸一样,瘦瘦的,来,里面坐,我给咱开风扇。”
饭堂瞬时凉快下来,只听见吊扇的嗡嗡声,和灶房大厨师麻利的切剁声。爷爷和父亲就坐在那里一边喝着水,一边拉着家常。不一会,一股诱人的味道顺着窗户溜了进来,满屋都是。那一刻,我仿佛闻到了最美的宫廷菜肴。当管理员端上一大盘色香味俱全的西红柿炒豆腐和两碗米饭时,爷爷便张罗着让我和父亲赶紧动筷子。饭钱自然被爷爷付掉,就像若干年后,每一次离开高家堡,爷爷早早为我们买了返程票。
父亲一边吃,一边给我碗里夹着菜。豆腐一定是南关小学门口马氏豆腐坊的卤水豆腐,白白嫩嫩,一口下肚,能余味无穷。青红椒点缀的这盘菜,除了勾起食欲,还吃出了津津有味,也吃到了我们酸甜苦辣咸的过往岁月。
上世纪八十年代的一盘西红柿炒豆腐,吃出了真正意义上的光盘行动,这也符合了近年来提倡“厉行节约、反对浪费”的勤俭之风的重要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