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表于 2022-7-7 23:4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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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沟沟飞出的金凤凰》 杭建新 （1） 冷艳再次来到豪门有才志愿活动中心，一推门，看见了老搭档“猴子”。 他笑眯眯的盯着冷艳，熏黄的门牙缝里，吐出一口卷烟味。办公室的角落里，摆放着布沙发和一张床，铺盖卷倒是弄得齐齐整整。 “冷总来了，快坐下。”他手忙脚乱地把床单往平整弄了下，顺手拧开一瓶府州产的海红乐，递过去。 “好久不见了，你还和林青霞一样，那么好看。” “老了，皱纹可以养鱼了，你看你，还和猴子一样精。”说完这句话，她捂着嘴偷偷地笑着。 “你无事不登三宝殿，有啥话尽管言传。” “好，直话直说，我和冬平在县城准备开个农副产品直销店，你在麟州城人缘广，又懂生意经，想聘请你为经理，你意下如何？” “聘书我都拿着，只要你同意，下周就来上班。” “冷总，你不怕我欠下一身债，拍拍屁股会走人？”猴子又点燃一根烟，笑着说。 “不怕，麟州城谁不知道你武有才，说一不二的人。挖明盘后来被合伙人骗了，卖房、卖车还清了债，不为啥，图个好名声。” “我入二万小股，不到一年，还沾了光，你连本带利给了五万，就冲这，我信你。再说你现在做公益事业，街坊邻里都赞不绝口，干这个不耽误你做公益，我和冬平也可以加入有才志愿者协会。” 冷艳一边说一边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忽然，她被桌子上摆放的相框吸引住。 “咦，这不是钱咪嫂子吗？现在简直就是小家碧玉。” “猴子你们啥时候又在一起了？不是我说你，咪姐原本就是你的幸运星。” “嘿嘿嘿，冷总，不怕你笑话，有过一次失败的婚姻，才会拥有一段刻骨铭心的爱。” “真幽默，祝福你们破镜重圆，长长久久。” 一月后，噼里啪啦的爆竹声中，麟州艳阳天农副产品对外贸易公司正式挂牌成立。 他们老早就认识了，当初冷艳来到麟州时，二十来岁时，她举目无亲，白天就在东兴街各个门市、商场打问着活干，在商贸大厦那里，人家不是嫌她要管吃管住，就是给的工资低。 深秋的阳光，渐渐被高楼大厦阻挡，一丝凉意涌过心间，冷艳疲倦地走进一家成都快餐店，一股诱人的鱼香肉丝味儿扑面而来。她的肚子也咕咕地叫着，看来是难以抵挡这色香味俱全的美食。她小心翼翼地从口袋里摸去，掏出几张沾满油渍的人民币，数着递给搽脂抹粉的老板娘。然后找了一张就近的饭桌坐下，不一会一南乡妹子端着一盘盖饭，老远就喊到：“土豆丝，谁的土豆丝盖饭？” 冷艳招了招手，妹子很麻利地走过来，顺手一放。 冷艳轻轻地说：“服务员，麻烦倒一杯白开水。” 南乡妹子不情愿地拿着茶壶过来：“给，自己倒去。” 坐在拐角处的一个男人，饭桌上除了一盘鱼香肉丝，还有一碟猪耳拌黄瓜，半瓶麟州特曲，他死死地盯住冷艳不放。有种很奇异的眼神，刺向冷艳的全身。 他就是冷艳来麟州遇见的第一个打工老板。猴子本名叫武有才，在商贸有一个内衣摊点和一个精品男装。他年轻有为精明能干，在行业内小有名气。但他这个人就是有个小毛病，爱和婆姨女子瞎起哄，还是出了名的“妻管严”。 嘀嘀嘀，猴子顺手摸了摸裤腰带，BB机还是响个不停。他抿了口烧酒 ，大声对老板娘说：“结账，电话拿过来，看看是哪个挨刀子的。” “喂，你是谁？啥？衣服摊子不想干了？” “一共三十八元，电话一块钱。”猴子啪地掏出一沓钱，抽出一张五十元递给老板娘，顺手摸了一把她肥墩墩的手。讨厌鬼，老板娘笑眯眯地边找着零钱。这一时半会去哪找个看摊子的，猴子自言自语地说着。 冷艳放下筷子，她喝了口白开水，耳朵却听的清清楚楚。想着自己这几天为了找营生，东奔西走颇费周折，如果……
（2） 这功夫，武有才嘴上叼着一支烟，缓慢地走出快餐店，看着车水马龙的东兴街，摇摇头走向商贸大厦。三楼的内衣摊点前，老婆钱咪咪正数着百看不厌的票子，一抬头看见武有才，她不愧是老城大楼洞长大的，个子矮矮却的嘴不饶人，一张嘴“不是报丧、就是死哈人了”惹得左邻右舍摊点的老板和顾客，频频回头。 “好了好了，不要成天就报丧死哈人了，肖丽丽处对象了，不干了，完了订对一下考勤，把工资结了。” 武有才最厌烦这个唠叨婆娘，他经常性地自我解嘲，好男不跟女斗。钱咪这个母老虎，得理不饶人：“好你个武有才，一定是你手脚不安分，气走人家侯女女。”冷艳看着这一幕，隐隐约约感觉出大楼洞人真不好惹，虽然她们老家高堡有这么一句话：堡里的女子，天上的冷子，掉到谁头上谁顶着。但轮到艳时，就好像神神不灵了，一家人都是善良老实疙瘩。 “老板，你们这里是不是要雇人？”冷艳轻声问道。 “你，以前干过甚？”钱咪上下打量着这个略有姿色的乡下人。 “你就是刚才在成都快餐店里的女女，我记得你。”武有才说话都有劲了。 “你们早就认识？”钱咪的脸瞬间上色了，她冷冰冰地盯着眼前的艳。心里又嘀咕着，熟人介绍的店员肖丽丽辞职了，眼下又是换季，生意不可以受损，想到这，钱咪露出了难得一见的老虎牙。 “嗨，老家哪的，结过婚了吗？看你身材蛮好的，活生生的模特胚子。”钱咪一边说着，一边从镜子里看着自己，简直就没法比。 “老板，我娘家是石峁山上的。”冷艳说道。钱咪瞪大了眼睛，说了一句：“堡里的吧，怪不得俊个蛋蛋的。” “来我们这做吧，不会亏待你。” “就是，就是，不会亏待你的。”武有才也结结巴巴地说。 “哼”钱咪又瞪了他一眼，赶紧接上话题：“老乡你来吧，商贸大厦做营生，就数我们这生意好，工资高。”冷艳一下子被他们夫妻俩逗乐了，虽说老板娘过于斤斤计较，但一想最近寻营生到处碰壁。她笑着说：“既然你们刚好缺人手，那我就过来帮忙了。”
（3） 自从冷艳在内衣摊点上了班，她原本就天生丽质，再加上热情的服务态度，尤其嘴甜，总能招引来一大群回头客。猴子武有才也跑得更欢了，有时会偷偷带过来冷艳爱吃的盖饭。转眼就一个月下来了，钱咪扭着大屁股，嘴唇被涂抹得比樱桃还要红。 她炫耀似的老远就喊道：“高堡的冷美人，发工资了。”冷艳轻轻地回过身来，也是的，来商贸这一个月了。她放下手中的一件内衣，朝钱咪走去。“工资900块，外加说好的提成一共1500块。”钱咪说话间从意尔康包里抽出钱，一张一张数着，生怕多出来似得。 “呀，这个月你比肖丽丽多拿几百块！”钱咪的声音让上楼梯的猴子武有才捕捉到了。 “你看你，不都双向盈利了吗，这个月石家庄、西安我都多跑了两趟，累死人了。”他气喘吁吁说道。 钱咪眉头一皱，指着猴子说道：“就你累，家里家外我都跑断腿了，咱家那只‘贵妃’猫也瘦多了，完了到驼峰市场弄点猪下水，补补。” 冷艳第一次见这么多钱，一月来的忙碌终于有收获了。她想着要给奶奶买一块头巾，给桑树塔跟工的父亲买上一双电工绝缘鞋，一想到卧病在床的母亲，她情不自禁地流下了眼泪。好在有一个听话的毛弟会在放学之余，与奶奶照看着这个不起眼的家。不过此刻的她，明白在这里是不需要眼泪的，高傲的她挺胸抬头，微笑着招呼顾客，不去理会老板夫妻俩的一惊一乍。 看着冷艳不一会儿就卖出几件高档内衣，这些都是临近冬月办喜事的，基本上不还价，钱咪的脸上都笑开了花。她扭着大屁股，一把拉着猴子嚷着要吃陕北第一粉。冷艳看着他们相互搂着离开了摊点，心也轻松许多。 时令不知不觉快到小雪了，和老板请两天假吧，听说中医院杭大夫的口碑好，给母亲配点中药顺便回去看看家人，毕竟离家几个月了，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小她十岁的毛弟了。她现在穿的蝙蝠衫、健美裤都是老板娘钱咪从城里一闺蜜那要来的。虽说城里人眼中早过时，但却让冷艳穿出了线条感。
（4） 猴子最近沉迷上打台球，除了给冷艳和另一摊点的雇员送饭过来，他老拿着金庸的武侠小说，不时还给冷艳交待，老板娘问起他时，就说和朋友谈点生意上的事，喝茶去了。话音刚落，BB机嘀嗒嘀嗒响个不停，猴子赶忙掏出一看，说了一句“艳子我走了。” 他一溜烟去了豪门舞厅，这是麟州城最大的休闲娱乐场所。一层大厅是舞厅、有部分雅间是桌牌、茶座，地下室是台球，白天来者大多是麟城的生意人。打台球分三局两胜，今天猴子的手气不错，黑八总能第一时间打进去，他叼着烟看着手下败将焦乱甘。说道：“乱甘，去大胖火锅，涮一锅去，补回我上次的损失，哈哈。” “猴哥，你今天杆路扛硬，我是心服口服，上次钱咪嫂子在，搅和得没喝成甚，今晚你喊上那个堡了的女女，一醉方休。”焦乱甘是猴子的拜把兄弟，两个人是无话不说。 “甚，你看下她了，小心冷子疙瘩砸你！” “啥话，那是你的人，我哪敢瞎起哄，我也引一个，包你满意。” 两个人说话期间，乱甘付了台费，走出了豪门。冬月的阳光照在身上，就像意中人柔滑的双手在按摩一样，猴子高兴地哼着小曲，路过阿凤发廊时，他发现了老婆钱咪在烫爆炸式，怀里还抱着‘贵妃’猫，于是他推门进去。 “欢迎光临”，一位店员微笑着向他打招呼。 喵喵，喵喵。‘贵妃’看见了男主人，从钱咪怀里站起来。就像二八月的小情种，惹得猴子直说：“你这个妃子，又看哈哪家公子哥了？ ”钱咪倒好，伸伸懒腰、打个哈欠。 “达令，你咋来啦？” 猴子知道老婆一定是看港台剧入戏太深。 “莫非还打你呢？不就是掏钱？老板，烫这毛卷卷多少钱？”猴子捂着鼻子问道。 “不贵，不贵，老熟人了，打八折，算你八十。” “达令，真的不贵，上次在三道圪洞赵凤凰那儿，连染带烫，你知道我给了多少？”她吐吐舌头，没有说下去。 “给，好好拾掇拾掇，看能弄两个回头率不？”说完这句话，他自己都笑得不行了。 大胖涮火锅，冷艳没有去。 “武老板，谢谢你的邀请，下班后，我得去找老板娘，她刚刚捎话来了，一起去她闺蜜家，让我做高堡细烩菜。”冷艳歉意地说。 “要不，喊上娜娜吧，她下班没事。” “不蓝，喊她干甚，这个月精品男人柜台业绩下滑，就知道一天照镜子，染指甲，中看不中用。” “迟不吃，早不吃，偏要今天去，死‘肥猫’让我没面子。”猴子又愤愤地说道。 看来今晚又成为焦乱甘的笑柄，真没趣。他独自嘀咕着，对冷艳摆了摆手，背着手走了。
（5） 小雪头一天，冷艳死缠了半天，说服老板娘钱咪请了两天假。她其实也没有啥收拾的，先去了一趟中医院，经过一番打问，她找到杭大夫。一听口音，是老乡遇上了老乡，他仔细询问冷艳后，建议她带着母亲过来再确诊一下最好，这次先开点常规性咳嗽、消炎药。离开中医院后，她路过城关小学，看着孩子们在优越的环境下学习，想起了在高堡小学的毛弟。就进去惠优美门市挑选了一款书包，又买了一盒彩笔等学习用具。记得有一年夏天，她在洗衣服，毛弟坐在树荫凉下，认真地涂描着，不多久拿着图画本跑过来。 “姐姐，你看，我画得像不像？”毛弟来回搓着手害羞滴说。 “呀，这是谁呢？感觉像我，有点胖了吧？”冷艳抖了抖手上的肥皂沫。 “毛弟，你喜欢画画，姐姐挣钱给你买书包和彩笔。” 冬天的麟州城，早早就笼罩在烟雾下，冷艳拿着大包小包搭乘了一辆通往高堡的班车，上车前她就与跟车的说好，到了桑树塔工地提前言传一声。包里还有给父亲买的绝缘鞋，一条村里人都喜欢抽的黄公主烟。车里的暖风不顶事，一路上还不时有人在说好的地方上、下车，北风从车门缝溜进来，黄尘飞舞与门口老汉的卷烟味混合一起，呛得人咳嗽。 冷艳一边牢牢盯着自己的东西，一边紧紧捂着上衣口，这个月的工资，零星买东西花了几百块，除了给自己留点生活费，剩下的一千块拿回去要给家里贴补生计。 车过了神树沟，突然听到司机喊道：“那个谁，不要睡过了头。”这一喊，好多人都惊了一跳。隐隐约约冷艳看见一只手乖乖地伸了回去。她紧张地摸了摸，四四方方的钱夹还在。她此刻睡意全无。看着窗外，一群麻雀飞过，车摇摇晃晃地停在路旁，她在人群中看见了父亲，还是那么朴实无华，一身破旧的工作服，但很干净，这是父亲一贯以来的风格。只是显得有点沧桑，为了这个家庭，他付出太多太多了。 冷艳伸了伸腿，然后下了车，父亲从她手中接过帆布袋，笑着说：“娃儿，冷不冷，有半年没有回家了吧？”一边说一边拍了拍她衣服上的灰尘。 “这次就住两天，在城里没有受气吧？昨天工地上主管喊我接电话，猜想就是我娃的电话。”
（6） 冷艳临走时把武有才的BB机和座机号留给了父亲，叮嘱父亲有事的时候好方便联系。在麟州城这段时间，她偶尔会看见做大生意的老板，手拿砖头一样厚的黑疙瘩，说起话来没完没了。武有才有一次在摊位曾拿着显摆，被钱咪嘲笑了半天，听说一万多呢。 冷艳拿着东西在东门下了车，已过早饭时间，她看了看集市上人还很多，在堡了延续着逢三逢七遇集市。以前她和父亲经常带着自家产的小米等杂粮来赶集，最主要可以去文化馆那里看看书，西门口电影院她和同学看过几次电影，五分钱一张票。再以后就没有去那里了。 “这不是石峁村冷建国家的闺女吗？”一个声音从不远处的饸饹馆里传出来。冷艳回头仔细一看，原来是和父亲从小耍到大的发小左富油。 “左伯伯好，您怎么在这?”冷艳高兴地走了过去。 “来，孩子进屋坐坐，都长这么大了，水灵灵的，二十多了吧？”左富油一边招呼冷艳，一边挑起门帘。 这是两孔窑洞隔出来的饸饹店，中间架着二号洋炉，沸腾的茶壶发出呼呼的哨音。冷艳四下看了看，桌子不算多，有几个赶集的在等饭。靠吧台那儿堆放着十来袋宁夏面粉，货架上还摆放些出了名的高堡挂面。最上面则零星摆着几盒白公主、黄公主烟及几瓶太白、秦川大曲酒。 灶房那有个中年婆姨正围着锅灶，捞出几碗饸饹面，各舀几勺羊肉丁丁臊子，端到靠炉子跟前的饭桌上。顺手又拿过来一些佐料，也就是一碟就饭菜、醋壶子、油泼辣子，雷家墕的葱花是必不可少的。 只见他们吸溜吸溜地吃着，不时说道：“不赖，味道真不赖。” “艳子，你还没有吃饭吧？给你下一碗，来，老婆子，再来一碗，多加点臊子。” 左富油接过冷艳的包裹顺手搁在凳子上，一边招呼她。早就被他们吸溜声勾起了食欲，冷艳点点头。不一会，胖姨端过来一小碗面汤，一碟小菜。只是微微一笑。一大碗羊肉臊子饸饹面下肚后，冷艳精神十足，她乘左伯伯剥葱的工夫，偷偷在菜碟底下塞进十元钱。 过去打个招呼就推门出去了，她走到正在外面拾柴火的胖姨跟前说：“姨，钱压在碟子下了，谢谢你们，我走了。” “常来啊，俊女女。”胖姨在围裙上擦了擦双手。东门离家还有近一小时的路程，冷艳决定拦一辆三轮车回去，赶集散场的大多都是空车了。她走到高堡粮站门口那，耐着性子来回东张西望。 “哒哒哒、哒哒哒”过来一辆三轮车，冷艳赶忙招手。 “这是要去哪里，大包小包的？”司机刹住车后，一把拉起手刹问道。车上还蹲着几个人也都回过头来看。 “咦。这不是老同学吗，好几年不见了？你咋回来了，来，把东西递过来。” 一个穿着褪色的军上衣，肩上还挂着一个黑包，脸黑黝黝的后生站了起来。冷艳极力在想这个喊她老同学的人究竟是谁呢？那双很顽皮的眼睛一下子闪出一个人。 “你是，冬平，杨冬平，他们都是石峁村的，赶集来了？”冷艳瞬时有了一种快乐。她忙把东西递给老同学，踩着车轱辘上去，也一起圪蹴在那里。 “哒哒哒，哒哒哒”一条山路上，多了一道归家的情景剧。
（7） 回到家时，看见院落冷冷清清，冷艳愉悦的情绪也悄然间低落下来。 “汪汪汪，汪汪汪”，一只小花狗跑了出来，围着她直跳，是毛弟年前逮的，简直就是跟屁虫。她蹲下身来，轻轻地摸着小花狗，顺手掏出一颗糖溜溜，剥去糖纸纸，小花狗一口就叼走，摇着尾巴跑进屋子里。 “花花，咱家来客人了吗？今天一大早喜鹊就报喜来啦。”从屋里传来熟悉的咳嗽声。冷艳赶紧推开门。只见母亲坐在炕头，正做着针线活，几个月不见，咳嗽还老样子，不过没咋消瘦。她四下寻找，奶奶咋不在屋。 “艳子回来了，呀，脸蛋圆圆的，让妈好好看看。” “妈你身体还好吧，奶奶哪去了？”娘两个就这样坐在炕上，东一句西一句拉着话。冷艳看见炉子的火快灭了，铲了一些碎兰炭倒进去，一边帮母亲梳梳凌乱的头发。 这时候只见小花狗耳朵一竖，一溜烟去了。母亲笑着对女儿说：“准是毛弟和奶奶回来了，今晌午到镇子上赶集了，坐你三伯家的三轮，顺便去卖两袋子玉米，回来让你三伯先捉一只猪仔，咱喂上，下个月你爸工地放假回来，喊上几个人把圈里那头猪杀了，卖上它一扇半。” 说话间，小花狗又跑了进来，而且听见猪仔在外面直叫唤。奶奶则喊着“啰啰啰，啰啰啰，到这里来，这是你的窝。”毛弟机灵地一把捉住它，抱进猪圈里。那头大猪也哼哼地摇头晃脑，来迎接它的小兵。 “毛弟，奶奶你们回来了？快快进屋吧，看把你们冻得。”冷艳站在了门口。 “姐姐，你啥时回来的？奶奶，快看是我姐姐回来了！”毛弟高兴的跳了起来。 “是我家艳子回来了？来，快让奶奶看看。”冷艳扶着揉眼睛的奶奶进了屋。炉子烧起来了，就像一家人团聚后的心情，此刻也格外温暖。炕上摆满了冷艳买给家人的东西。那捂热的钱也让母亲看到了一丝希望和欣慰，女儿长大懂事了，而且也在城里挣上钱了。就是不晓得她在人生地不熟的城里，会不会受气。 冷艳给奶奶戴上了头巾，拿过躺柜上的镜子，奶奶看着镜子里的她，笑呵呵地直说“好，真好看，我家艳儿细心。” 毛弟把书包翻过来翻过去，让他喜出望外的是书包里的彩笔、几本少儿读物，还有一大堆糖果，此刻他真想拥抱一下姐姐，低头看看沾满了泥土的衣服。他害羞地说：“姐姐，你真好，完了给你画一张全家福带在身上。”说着他剥了颗糖，递到姐姐嘴边。 回到家的不长时间里，冷艳感觉到了家的氛围，亲人的爱如同三月的春风拂面，很暖心。 她倒了一碗开水，端给母亲，把那些中医院买的药，一一说给母亲，嘱咐她按时按顿先吃着，等来年开春就带上母亲去城里让杭大夫看看。 晚饭后，冷艳一个人站在脑畔上，熟悉的山风吹乱了她长长的发丝。麟州城的繁华，柳塔煤田开发，这些都释放出一个信息，改革开发后的经济在飞速发展，人们的衣食住行也都在变化着。石峁周围的村子也大多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年轻人多数身不住，都外出打工、闯荡去了，留守人员也就是些体弱多病的老人和孩子。看着自家的情况，她暗暗下定决心，必须要在麟州城混出个模样，让家里人过上好日子。 是谁在夜幕下，吼出了让月亮都羞红了脸的信天游： 我站在这梁上 守候着牛羊 我爱着我的妹子你呀 那纯朴善良的你呀 圪梁梁上的妹子你跟我走 哥哥带你走出咱这个山沟沟 这让她又想起一个人来，离她家三里地的杨冬平。 其实，这么多年，在她心里还惦记着一段曾像田晓霞与孙少平那样的故事。就像今天快到家时，她分明听见三轮上的人说笑着他们老同学的不期而遇。她到现在还记得在高堡中学读书时，同学之间课桌上都划着三八线，纯朴善良的同学情谊，深深印在脑海。虽说是同桌冬平也不常说话，只是放学后，他就会紧紧跟在后面，一起走回石峁村。有一次在东门就遇见堡里的几个小混混围着冷艳瞎起哄，冬平走了过来，挡住了他们，并不由分说与他们干了一架，在拉扯中，冬平的衣服都撕烂了，免不了被娘老子收拾一顿，这件事让冷艳很长时间都过意不去。 而今过去了这么多年，听他说前年退伍后回到石峁，在村里一直当队干，最近带领村民大搞农田机械，来年想尝试发展养殖业。当问起她的近况，冷艳很自信地说，在城里商贸打工，适当的时机自己会租一家商铺，创创业。 （8） 冷艳从高堡回来后，在商贸对面的农村信用社开了个账号，便于零存整取。她每月都给父亲汇款，三百到五百块不等，剩下的她都攒下来。老板娘钱咪在提成上也越来越抠门，她时不时还警告武有才，不准过多地接触冷艳，这让冷艳特别尴尬，好在她这人直性子，不去理会这些无端琐事。 武有才倒也自由自在，除了进货出几趟门，平时就谝闲传、侃大山、打打牌，酒局是来者不拒。偶尔也喊着冷艳与其她店员们一起会餐，再去豪门唱唱歌，钱咪和她的闺蜜是必不可少的。钱咪总会端着一杯汉斯啤酒，射灯下她浑身上下都闪闪发光，她不止一次问冷艳处对象没有，那个焦乱甘有钱有车，对你挺上心的，我帮你们撮合撮合。 “我可是堡里的冷子，砸在谁头上谁顶着。”说完这句话，冷艳早已失笑得不行了。 三年后，麟州城的生意出奇的好。冷艳似乎也感觉到了春天就在身边，她很想再回老家一趟，这次她想见的人，是半年前来麟州城办事的杨冬平。当他进入商贸时，面对琳琅满目的超市，以及熙熙攘攘的购物者，他的心中似乎也在思考着，城乡建设、经济发展、脱贫致富这些都刻不容缓。这次他来畜牧局，找张技术员了解一下新研发的山羊品种，厚厚的几本资料，得知张技术员下月就来他们村实地帮扶指导，让他喜出望外，连连道谢。 冬平在麟州城也有几个要好的朋友，计划局开车的刘志雄、麟州中学教书的李勇、某银行保卫科的老战友贺爱军，他们都是堡里耍大的。头一天他就打问着，寻到了老战友爱军，两个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爱军在保卫科给学校门房打了电话，让李勇放学后来一趟汇泉路上方的三杰园。只见他又很熟练地对绿波声讯台说道：“你好，请呼叫953968520，速来三杰园，有人想见你，留言贺先生。” 四月的麟州城，柳絮拂面而过，已是下班放学时间，冬平总感觉在人群中行走有一种紧张，看来自己在农村呆得久了。一路上爱军给他介绍着，这里是农行、对面是农机公司，下来的是第二中学的学生，车站就在那边，冬平，你不就在这下车吗？这里是麟州城客运站，通往西安、石家庄、北京、包头等。高堡的班车每天五趟，都是熟人开的线路，还有一趟高堡到乌海的。 他俩说说笑笑来到了汇泉路，老远就看见三杰园大酒店。路上听爱军说：“这麟州城南有天外天，北有楼外楼，中间有个三杰园。”是餐饮娱乐一条龙的酒楼。 一进门，就听见服务员甜甜的声音：“贺老板来了，请上二楼‘醉八仙’雅间。”看来贺爱军是这里的常客了。 “这不是张老板吗，生意兴隆啊，完了来喝两盅，介绍一下，这是我老战友杨冬平，石峁村支书。” 爱军与吧台前一穿西服的中年人打招呼。“张老板好，你这场面很大啊！”冬平说完这句话，又看了一眼老战友，他怎么说是村支书呢？还没换届呢！ 服务员拿着刚刚沏好的茶，头前带路。这雅间装潢的不赖，很有一种格调。一上去，爱军就招呼冬平坐下，看了看时间，估摸着他们俩也快来了。把菜单递给冬平，让他先点喜欢吃的菜。冬平翻过来看过去，对服务员说道：“要不就来一盘油炸花生米，耐吃。” “尽管点菜，难得你来一次。服务员再来一碟凉拌猪耳、东北拉皮、羊头捣蒜，顺便给我们拿两瓶麟州特曲。”服务员沏好茶，摆好餐具就让厨师置办去了。 “冬平，你抽烟不，来，红塔山。”说着爱军抽出一根烟递了过去。 “贺科长，今天有啥好事呢，一下课我就听学校门房说，你打电话来了，这不马不停蹄。”说话间推门进来一位，冬平听出来是老同学李勇。 听爱军说，他们几个经常小聚，从他口中知悉李勇代的是高一历史。 “我也刚刚下乡回来，传呼响了几遍，到单位车一停，就打的过来了，上楼梯碰见李老师了。”宏亮的声音后面传来，一听就知道是老战友刘志雄。 四个人的目光聚到一起。气氛瞬间变得热闹起来。 “冬平，杨冬平，是你吗？好几年不见了。” “听说你在石峁那准备大干一场呢！”冬平也激动地握着他们的手，紧紧地握着。 “来来来，不要光叙旧了，你们几个都往下坐，服务员上菜来了。” 酒过三巡，一瓶半酒已下肚，大家都有些潮意了。 他们说着在高堡学校，一盘土炕打闹的趣事；他们谈着部队训练时的苦中作乐；他们还提到高堡读书时，那几个念念不忘的俊女女。 “你们知道吗，冷艳就在麟州城，好像是商贸新弄了一个摊位，前几年给别人干，听说那个老板要去内蒙露天煤矿那挖‘明盘’，她就把摊位转下了。” 三楼是音乐茶楼，包间里有卡拉OK。看场的小波正在联系异乡的辣妹子。刘志雄提议上去坐坐，再喝点啤酒、跳跳舞。李勇直摇头，明天他还有课，晚上回去要备课呢。况且贺爱军知道冬平也不喜欢这样的氛围，不想勉为其难，就说各自回家吧，冬平也赞同，相互告别。 于是李勇与刘志雄挤了一辆夏利出租车朝北驶去，爱军送冬平去了那家红星旅社，离车站不是很远。 这一晚，冬平毫无睡意，仿佛又回到了从前。他酒量很好，上次给村里集体贷款，招待信用社主任，四个人干倒四瓶麟州坊。直喝得主任说话都吞吞吐吐的，还说：“你这个拜实我交定了。” 五万元贷款当天就到账。 猛然间眼帘浮现出一个人来。是冷艳。冷艳，你还好吗？他轻轻地对着那轮明月问道。
（9） 冬平来到商贸打问冷艳的摊位时，在三楼拐角处他出乎预料地遇见了武有才，他走了过去，“老板向你打听个人，请问你知道冷艳的摊子在哪边？”
“你找冷美人？你是哪的？”武有才接连问了几句，今天他刚刚从毗邻的鄂市回来，还没回家就来这。又仔仔细细地端详了一遍冬平，穷受苦的，又是来混吃混喝。
“你认识她，我是她初中同学，来麟州城办事，她母亲给她捎了点东西。”说完后，冬平发现这个人贼精贼精，衣着打扮上很讲究，像个生意人，会不会他就是那个摊位老板。
“走，老同学，我们一起过去，我刚刚回来，约个饭局。”武有才觉得这样称呼很文明，他稍微摆个谱，吹着口哨向东走去。每到一处，都有店员或摊主客气地招呼他。
“猴子，发财了，走路都不稳了。”
“武老板，改天我请你和钱咪姐涮火锅，给我弄点营生，要不给个小股股。”
“那行，那行，等我扩股时再说，去老重庆啊，记住不要忘了。”武有才一边走，一边应付着。
杨冬平已看见冷艳正在摊子上忙碌着。他望着她，高挑的身材再搭配上一双高跟鞋，让一条牛仔裤紧绷绷地勾画出线条美，越显得妩媚动人。
“艳子，看看谁来了，是你老同学吧？”猴子也跟了过来。
冷艳不情愿地地抬起头。她很讨厌猴子这样称呼她，一看正前方站着的冬平，硬是愣了会，随即她流露出了难得一见的小酒窝。
武有才也很识趣地说道：“你们谈，你们谈，我还要去一趟农行分理处，晚上我请客，不见不散啊！”说完他哼着小曲、扭着屁股离开了冷艳的摊位。
“快坐，快坐。”冷艳赶忙取过来一把椅子，顺手找来抹布擦了擦。
“喝水吗老同学？一早动身的？听说石峁村引进了一批羊群和温室大棚种植业，你这是大干呀，祝贺你，冬平。”冷艳微笑着说道。
“是冷伯伯告诉你的吧？上次经过你家，我进去坐了会，与他们谈了谈，争取好好干几年，一定带领全村人脱贫致富。”
冬平从他的手提包里掏出一件东西，那是冷艳母亲托他交给冷艳的。待她解开那个缠了几圈布的包裹时，眼一下亮了。这是她们家的传家宝：石玉镯。一直以来是由母亲保管，上次见过后，也有几个年头了。因为是给冷艳捎的，冬平没有细问是啥，此刻他也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件有点来头的玉镯子。
冷艳无意间发现包裹里还有一封信，她疑惑地拿出来，原来是毛弟的字迹，很工整，读初中的他越来懂事了。信的大体内容是，奶奶年迈体弱，母亲的病情已有所好转，父亲不再给人家揽工了，打算回高堡干老本行。叮嘱她不要再汇款了，自个攒着，好好给自己置办嫁妆。看到这句话，冷艳不由自主地泛起了红晕。是该找一个对象了，在冷暖自知的麟州城，她有时真的也很孤独。
冷艳一边想着，一边轻轻地看了看冬平。从信中得知石峁村委会换届选举后，由年轻有为的杨冬平出任村支书，乘着当前利民政策的大好形势下，村委会班子决心要带领着大家脱贫致富。父亲回去也好，既能照顾家，还可以喂养一些牲畜，这下再也不用担心他在外面受苦受气了。
那个玉镯子，是母亲让她收拾起来自个保管。后来，她心血来潮拿着去县城老街钟楼洞附近，那里有古玩市场，对玉器颇有研究的卡义眯着眼小心翼翼地端详了半天，挤出一句话：女子，堡里人吧，这是石峁山的玉器，好玉啊！而今值个万数块。这是后话！
冬平站在摊位前，被来来往往的顾客和摊主盯得不好意思了，他一贯不爱言传，尤其此刻在县城最红火的商贸大厦，他站不是站、坐不是坐。面对着暗恋已久的冷艳，他无论如何是说不出口的，两个人似乎觉察到什么，相互看着对方。还是冷艳见多识广，她微笑着打破了僵局。 “下午一起坐坐吧，我联系咱们几个老同学，你都认识，我们好好叙叙旧。”冷艳说完，深情地看着冬平，看着这个憨厚的村支书。
（10） 这是冬平在麟州城第二次酒摊场，天空飘起了细雨。冷艳站在路口拦下一辆夏利出租车，她招呼着冬平坐上了车。
“师傅，去楼外楼饭店，来，给你车钱。”冷艳很麻利地掏出五元钱。这让冬平有点不好意思，怎么能让冷艳付钱呢。急忙说道：“我来，让我来吧！”
“还和我争呢？来麟州城算我的。”她笑嘻嘻地，弄得冬平不再言传了。
冬平的视线慢慢被沿街的景象所吸引，记得上次来，没有这样繁华，麟州城的发展步伐太快了，看来城乡结合的思路也要紧紧跟上，不可以拉下步子。雨刷器来回刷着，司机拧亮了收音机，一首欢快的《快乐老家》回荡在耳畔，两个人此刻都沉浸于短暂的气氛中，或许在冬平的心中，当年那个受人欺负的灰姑娘已不再弱小了。
几分钟后，出租车停了下来，一下车，蒙蒙细雨瞬间卷走了短暂的思绪。这一天是周末，一场雨让商场、酒店多了些避雨的人，或者是多了种浪漫的气氛。殊不知，危险也悄然而至。
“抢劫了，我的包，快来人呀！”在不远处的沙渠市场，传来了急促的呼救声。
杨冬平立刻反应过来，有人在抢劫。人群中有人跑过来，一个、两个，后面还有人在拼命地追赶着。 冷艳早就发现冬平的双手攥得很紧，只见他一个箭步冲上去，拦住了那两人的去路，大声喊道：“把包放下，这是在犯罪。”
“闪开，你少管闲事”个头高大的喊道。
“敢挡爷的路，有你好受的”小胖子猛地掏出一把锋利的砍刀，狠狠地朝冬平挥舞着。
只有在电影里才看到的这一幕，让冷艳倒吸一口气，紧张地喊道：冬平小心。说时迟那时快，军人出身的冬平，迎着小胖子冲了上去，使用了一招抓腕砸肘，只见小胖子疼的嗷嗷直叫，砍刀也掉在地上。冬平使劲地按住小胖子，回过头来看着另一个犯罪分子。
大个子似乎意识到碰上对手了，刚刚从监狱放出来的他，约了从前的狱友牛胖，跟踪了一下午，终于在取款机前干了一票，不可能就这样结束了。
他摸了摸胸前的包，也不管牛胖死活，拿起墙角的垃圾桶向冬平他们扔了过去。扭头就跑，但为时已晚，不远处警笛声此起彼伏，有人已报警。他恶向胆边生，朝着冬平右方向冲去，一把搂住了冷艳，用皮包链子缠住了她的脖子，叫嚷着：“谁都不许过来，我手里有人质。 ”此刻冷艳处于高度紧张中，她根本没有预料到，危险就出在她身上。
冬平已用皮带绑住了牛胖，让他动弹不得。悄悄地站在那里观察着大个子和他手中的冷艳，决不能让他伤到冷艳。
当警察围住这里时，不远处的群众也是里三层外三层，他们刚刚看了冬平与犯罪分子搏斗的场面，简直是大开眼界。此刻，犯罪分子挟持了人质，事态的变化更让人惊心动魄。
人群中有冬平的战友、同学，他们都在为冷艳的安全而担心着，贺爱军也慢慢朝冬平靠去，两个人相互对视了一下。这是军人特有的交流方式。
此刻歹徒正与警察交涉着，要求给他一辆车，让牛胖开车，他才能保证人质安全。
雨越下越大，歹徒的情绪也越来越不稳定了，一只手胡乱挥舞着，冷艳一个劲地哆嗦。她无意中看见冬平在给她使手势，紧张的心慢慢放了下来。她发现歹徒整个人都在颤抖，脸部的肌肉不停得抽搐，就在脖子稍微有空隙时，她狠狠地用高跟鞋踩向大个子的脚，只听他哎呀一声，手松了。
冬平、爱军以及警察一拥而上，成功将歹徒制服，人群中再次响起掌声与喝彩声。
一名女警打开了那个包，对着冬平和冷艳说：“谢谢你们的见义勇为，这三万块钱是一家人的救命钱啊。”
华灯初上的麟州城渐渐恢复了原有的安宁，就像没发生过任何事情一样。
冷艳长长的舒了口气，朝着冬平笑着说：“看我请这顿饭，很有意义啊！”她默默地望着这位身手不凡的老同学，招呼着大家走进了楼外楼。刚刚受了一场惊吓的同学们，无不夸奖冬平是一个散打高手，也为冷艳的沉着冷静赞不绝口。
殊不知，冬平经常在无人的夜晚，打打擒敌拳、练练基本功。望着这块冰冷的美玉，冬平的心瞬间有了种怜香惜玉的感觉。贺爱军端起了酒杯，提议大家一起干一杯，为我们的英雄压压惊。
（11） 一月后，在阳光明媚的上午，从石峁山走来了一群敲锣打鼓的，冷艳、爱军也在其中，他们喜气洋洋地来到了高堡乡政府。
上次牛胖、鲁八抢劫，挟持人质案中，军人出身的杨冬平奋不顾身、见义勇为的行为被新闻媒体报道后，引起了社会强烈反响。
县武装部、民政局、公安局等部门决定在高堡礼堂召开了庆功表彰会。这也是贺爱军第一时间获悉此消息，他找到了冷艳，相约那一天去石峁送喜报，冷艳正好也想回家看看她的家人。
冬平正在搭建的温室大棚现场指挥着，双手沾满了泥土，当听到锣鼓声时，他还以为是哪一家娶媳妇，闹红火呢。锣鼓声在村委会响彻了天，不时有噼里啪啦的爆竹声。
石峁村村长王项兵老远就喊着：“冬平，冬平快过来，赵镇长来了。”
冬平放下手中的活，用手摸了摸头，会有啥事呢？扶贫贷款刚刚批下来，他还在猜测中，就被赵镇长一把握住了手。
“好你一个杨冬平，弄了那么大的事，还装得牢牢的。”
“公安局打电话说今天无论如何找到你，我们还以为你捅下大篓子了，原来是见义勇为来了，好样的！”
赵镇长一气呵成地说了几句话，才让摸不着头脑的冬平，松了口气，露出了憨厚的笑容。去洗一洗，换身衣服马上去西街的礼堂，县上领导要亲自给你颁奖。
冬平不好意思地看着赵镇长的双手也沾满了泥土，他嘿嘿一笑赶忙打来一脸盆水，找来一块毛巾，递给了赵镇长。
冷艳就在后面，她看着冬平，这个普普通通的农民，却有着不一样的情怀和执着的梦想，她的脑海还存留着冬平扑过来时，紧紧抓住鲁八的手，生怕她受到一丁点伤害。
“冬平，好样的，你为咱高堡争光了，同学们还有老师都说你是当代好青年，部队培养出了好苗苗。”爱军拍了拍肩膀说道。
西街的电影院，除了晚上播放电影，平时就是乡镇开个会，搞个文艺演出啦。这一天高堡格外热闹，人山人海，比平时赶集人还多。主席台前就坐着县武装部、民政局、公安局以及镇领导。
颁奖会由赵镇长主持，杨冬平的心依旧蹦蹦直跳，当站在主席台上时，武装部李部长为他披红带花，鼓励他继续发扬退伍不褪色的军人作风，冬平接过了公安局刘副局长手中的“见义勇为好青年”证书和奖金。
最让人意想不到的是，被抢劫的受害人也拿着锦旗赶来了，金灿灿的八个字：见义勇为、时代英雄。
雷鸣般的掌声瞬间响起，冷艳再次看着主席台上心仪的他，不由得泛起了红晕。避开了喧嚷的人群，他和她走着走着来到了西门外的吊桥边，清澈的河水哗哗流过，鸟儿在风中歌着唱，一幕幕往事仿佛就在眼前。
冷艳问道：“冬平，这次民政局领导讲话要以你这个村支书为典型代表，带领石峁村民致富奔小康，你的想法是？”
“王主任与赵镇长一致表示，全力支持石峁村方方面面的各项工作，并作为长期建立一对一帮扶指导，这是一件好事。”冬平接过话来。
“你把三千块钱奖金全部捐给了福利院，你这个人就是只想着别人，从不为自己考虑。”
冷艳似乎话中有话。两个人就这样一直走着，画面中，隐隐约约浮现出孙少平和田晓霞的影子，他们的对白语又会是啥？
（12） 随着煤炭行业的飞速发展，猴子武有才在鄂市的明盘生意也做得风生水起。每一次回来都在变样，身上的穿戴全是名牌，时不时掏出大哥大，说着内蒙调的普通话。据钱咪的闺蜜曾透露过，猴子在那边占了十分之一股份，把房产抵押贷款都投入到那，焦乱甘也跟着猴子在明盘上照看场地。
煤矿入股分红成为快速致富的一种途径，好多做生意有点宽裕的都找关系、寻熟人想方设法弄点钱放进去。
“冷美女，给你入个小股股，发点财。”猴子叼着烟盯着已是两个摊位老板的冷艳。 “好啊，武老板，正求之不得呢，这不刚刚打了货款，少来点吧，弄上两万，完了给个账号。”冷艳不假思索地说道。她知道周围的好多人都参与到煤矿入股分红上，再说，这么多年的处交，她已了解猴子的为人，虽有时油嘴滑舌，但生意场上还是有分寸的。 在一个秋风萧萧的夜晚，冷艳回到了油库路的出租房里，她热了壶水，躺在了沙发上，翻阅着闺蜜小娥借她的《平凡的世界》，那杯清香淡雅的茉莉花茶瞬间驱赶走一天的疲倦，在麟城的她，这几年也养成了喝茶、读书的习惯。
今天读到了第二部第51章：
“晓霞抬起头来，用热切而鼓励的目光望着他。
他终于张开揽工汉有力的双臂，把她紧紧地抱住了！她头埋地他胸前，深情地说：“两年以后，就在今天，这同一个时刻，不管我们那时在何地，也不管我们各自干什么，我们一定要赶到这地方来再一次相见……” “一定。”他说。”
冷艳被书中的情景所感染，也为他们纯洁的爱情所动容，不由自主的流下了一行热泪。
嘀一声响过，冷艳擦了擦泪花，掏出小巧玲珑的摩托罗拉。
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末尾署名是杨冬平。 有了上一次的深谈，又加上贺爱军中间撮合，冬平与冷艳也频繁联系起来了。 她高兴地又读了一遍，大体内容是：石峁村养殖、种植业搞得热火朝天，家家户户都投入劳力，冷艳的父亲还是二队队长呢。 “冬平，真为你高兴，能带领全村人致富奔小康，啥时有了手机，也是的，当书记的人就应该与时俱进呀。这么晚，你还没休息？” 她站起来又给茶杯倒了点水，然后拿起手机，静静地等待着。这些年她在麟州城打拼，时不时也开始考虑起个人的婚姻问题，对于冬平，她是很上心的，她也能觉察到他对她有一种特别的意思。 他和她就这样在一字一句中，捕捉着彼此的心，爱情的火花也渐渐燃烧沸腾起来。 每次回家，冷艳或多或少都能发现高堡和石峁村在变化着，而她的家人和冬平也发现冷艳越来越像创业的女强人。冷艳在商贸打拼的这几年，她淘到了人生中的第一桶金，这也是大家有目共睹的有能力、有胆量、有思想的高堡女子，绝非只是天上的冷子。 又是一个云烟氤氲午后，他和她相约走在了古镇的街头，此刻似乎没有往日的喧哗，古镇如老人一样格外安详、宁静。走走停停，他们俩被不远处的老院落里的喝彩声所吸引，带着好奇心走了进去。一棵长势很好的葡萄树映入眼帘，叶子布满了葡萄架，绿绿的，感觉是天然的植被帐篷。葡萄树下站着十来位有着文化气息的男男女女，他们高声谈论着文学，一位长发披肩的女子正朗诵着徐志摩的经典之作《再别康桥》： 悄悄的我走了， 正如我悄悄的来； 我挥一挥衣袖， 不带走一片云彩。 冷艳听到动情处，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这女子一回眸，眼睛一下子发出光彩，朝着冷艳走了过去。 “艳姐是你啊，咋有时间回来，这位是？”长发女子很热情的打着招呼。 “是小娥啊，你朗诵得太美啦，就像播音员的声音，你们这些文化人，个个都饱读诗书，真让人羡慕。” “来给你介绍一下，我同学，石峁村支书杨冬平。”冷艳大大方方地对小娥说道。 原来是县文化馆组织的一次古镇采风活动，这几年高堡经常有从外地过来的文人墨客，他们不失时机地正把冷落的古镇悄悄唤醒，让更多的人来了解它，走进它。 冬平也过来和大家一一打个招呼。他笑着说：“欢迎各位老师来这里采风，这院里的西正房是石峁村村长项兵姑妈家，大家真有眼光，你们一定不知道吧，葡萄树和项兵姑父同岁，都半个世纪多了，结的葡萄是又甜又大。” 经冬平这么一说，一群文人有说有笑地议论着，你摸一摸树藤、他看一看沉甸甸的果实。 这时从西正房走出一位神采奕奕的老人，他面带微笑，走了过来，很热情地挽留众人，一起吃顿饸烙面。冬平见状，也劝说大家留下来，他给冷艳使了个眼神。 冷艳拉着小娥的手，说来这里就不用客气了，爷爷是个老好人，他特别喜欢红火热闹，尤其对文化人。 冬平骑了一辆自行车出去了，他到东门口割了几斤羊肉，在钟楼洞那打了一大块卤水豆腐。回到了西正房，他就和三叔、三婶开始做饭，一边拉着风箱，一边听着他们谈论着高堡的古往今来。在炊烟袅袅中，院落多了一道风景线，那是久违了的人间烟火气，郭画家专门为爷爷画了一幅素描，大家都赞不绝口。 等到冬平他们把羊肉臊子饸烙面端上桌子时，冷艳早已融入到作家们的圈子里了，有说有笑地招呼着爷爷和文人们一起吃饭，大家一个个吃得津津有味，他们的诗行里也多了种古镇的人间烟火气。
（13） 梭罗曾说过：“我一往无前，只为让生活充满新意。” 石峁村在冬平和项兵等人的带领下，有了史无前例的变化，改良过的土地，由村委会统一管理，他们依靠农田机械补贴，购买了五征拖拉机，绿色的蔬菜大棚也开始见利。饲养的猪、牛、羊分别由三个生产队来负责，二队的队长冷建国在一次村委会上兴高采烈地表态今年十几头猪大雪前能出栏，膘肥肉厚，肯定卖个好价。 麟城周边的煤矿越来越成为抢手货，这也让许多人都挤人淘金的队伍中来，滨河路开了几家卖工程机械的，停车场摆放着各种型号的装载机。在一次春季产品推介会上，煤老板武有才也被邀请到现场，销售张经理说得头头是道，再加上一顿美酒佳肴，武有才当场拍板订下两台临工50F，阔太太钱咪上台抽了奖，夫妻俩算是出尽了风头。一周后办理了银行按揭相关手续，由焦乱甘引着两个司机，连夜开着装载机去了内蒙露天矿。 “来，冷美人，这是你的股金和分红，一共五万元。”临近年关时，猴子叼着烟，朝冷艳的摊子走了过来，脚下皮鞋锃亮、锃亮的。 冷艳接过钱，看了一眼猴子，笑着说：“怪不得眼跳得厉害，原来是财神爷来了，下午我做东，去三杰园。” “武总，能不能给我也弄个小股，就五万？”这个说。 “有才哥，还有我呢，不要忘记。下午天外天，我立马就订一条龙服务。”那个大声喊道。 此刻的猴子，拎着包，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 “行，行，行，没问题，就天外天，今夜不醉不归家。” 陕北的冬天就是一幅画，处处流露出一种厚重感，尤其到了春节尤为突出。高堡再次迎来了红红火火的年货节，这乡那村的都来置办年货，熙熙攘攘人山人海的，尤其是那大红灯笼下，人们围着义务书写春联的“文化下乡慰问组”，每人拿着一两副对联赞不绝口。 腊月二十八那天，冷艳接到冬平的一个电话，说他来麟城办点事，顺便去商贸找她，两个人可以一起回高堡。 她的脸颊微微泛起了红晕，正需要一个帮手呢。 想着上个月家里刚刚给新修的预制板房安了铝合金门窗，父亲和母亲商量着年前搬进去一起过个年，已在麟州中学读书的毛弟也早早回到了家，正紧张地复习功课。冷艳就让雇员照看着摊位，她来到斜对面的康华商场挑选了一台21英寸康佳彩电，上次回家时，看见父亲把一台黑白电视机拧得咯嘣嘣响。 商贸春节统一放假，息业三天，冷艳早早地就收拾好东西，坐在屋里等着那个熟悉的电话响起。 这时候大门外传来轻微的刹车和关门声，不一会就有人敲大门。冷艳快步走了出去，拉开大门的一瞬间，日思夜想的冬平就站在那里，身后停着一辆红色的奥拓。她看车牌号认出是石峁村村长项兵的快乐王子，带着满满的疑惑望着冬平。 “项兵上个月买新车了，这车就归我了，说好年底分红了一次性付清。” 看着抓耳挠腮的冬平，冷艳捂着嘴却笑出了声。 车塞得满满的，冷艳坐在副驾驶室，四下打量一番，车虽然旧了但收拾得干干净净，摇起玻璃，他们出发了。 一路上冬平显得格外紧张，牢牢地握着方向盘，小心翼翼地开着车。这是两个人第一次近距离在一起，狭小的空间里，弥漫着冷艳身上迷人的香味。 冷艳想起了母亲说过的一句话。从她的话语中觉察出家人对冬平这个人十分看好，而且他是村里致富路上的带头人。他家今年新修的盖板房也粉刷一新，后村里的王媒婆隔三差五就去给冬平说媳妇，但都被他婉言谢绝。 母亲也多次盘问她，什么时候相个亲，你也老大不小了。冷艳听到这偷偷乐了。 二小时后，他们到了高堡东门口，冬平把车停在了饸烙面馆，扭过头来说：“冷艳，坐了半天车，下来歇会吧，顺便吃碗饸烙。” “呀，是石峁村的杨支书啊，来来来，里头坐。” “冷艳，不忙了，你也今年回家过年了？”满脸笑容的左富油招呼着他们俩。 “左伯伯好，年货都置办好了吧？我姨呢？” 原来饸烙馆也更换了门面，铺上了地板，一架节能的炉子，茶壶冒着气，灶房里站着年轻的媳妇正捞着面。 “她呀，在家看孙子呢，都弄好了，再等等贴了对子就关门。” “这不临近年关，人手不够，儿子、儿媳妇过来帮忙几天了。” “你好，我叫彩霞，你俩快请坐。”年轻媳妇大方地过来打着招呼。 她看了一眼停在门口的奥拓车，回头就问：“你俩是一对则吧？” 说的冷艳羞红了脸。冬平则忙着摆手，结结巴巴地忙解释：“不是，不是，我俩是同学，是顺路回家。” 大家都哄堂大笑，一种难得的、幸福的笑声，与年味悄然就融合在一起。 （14） 冷建国一家人开心地吃着年夜饭，高堡四大碗是必不可少的：红烧肉、酥鸡、炸丸子、炖羊肉，还有象征年年有余的红烧鲤鱼，都是冷艳和毛弟喜欢吃的。母亲拿出一瓶麟州特曲，给每个人都斟满酒，这也是一家人多年来过得最红火的除夕夜。
吃过年夜饭，冷艳打开电视机，全家人坐在炕上，全神贯注地看起了春晚。 毛弟从小洞房那拿出几挂鞭炮，走在院子中央，小黑一溜烟躲进了狗窝，哼着，直摇尾巴。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震耳欲聋的吼叫，山村渐渐被唤醒。 “毛弟放炮呢？注意安全啊！”大门闪进一个人，手里还提着东西。 “冬平哥来了，过年好。吃过饭了吧？”毛弟迎了上去。 “快进屋，我姐他们在家看春晚小品呢。”毛弟推开了门，对着冷艳喊道：“姐，冬平哥来了。”这一喊大家都回过神来。 冷建国忙站起来招呼着年轻有为的石峁村支书。冷艳看了一眼冬平，笑着说：“咋，不在家看春晚，要不和我们喝两盅。” “对对对，炕上坐，我给咱弄凉菜去，咋，冬平你还带着东西。”冷建国不一会就端回来一碟凉拌豆芽、一碟猪头肉。 “叔，别忙活了，在家喝过了，就是过来看看你们，咋，不见奶奶。” “冬平，不用客气，坐你的车回家过年，省下了路费盘缠，我得表示表示。”冷艳斟满了三酒杯，端起了酒碟。 “奶奶去三伯家过年了，正月初六过小年回来呀，三伯三婶出嫁女儿，非让奶奶住几天。”毛弟站在电视旁抢着说。 冬平的脸在灯光下，越显得紧张、滚烫。“喝吧，杨支书，谁不知道你的海量。”冷艳的母亲一边看电视，一边劝着酒。 “好，恭敬不如从命，这三杯酒我喝了，谢谢叔、姨 。”“好酒、好酒，咱麟州酒就是好喝，猪头肉味道更不错。”冬平用堡了人借花献佛的习俗，挨着给冷艳的家人端起酒，自己陪着喝，几杯酒下肚，就成大红脸。 冷建国夫妻俩看着这个善良腼腆的后生，相互对视了一下，对着毛弟说：“毛娃，走，出去放满天星去，明年一定喜气洋洋。” 冷艳知道挚爱的家人在给他们单独在一起的机会，心中充满了幸福感。好似腾空而起的流星雨，如两个人之间的故事，绽放出绚丽多彩的爱情火花。 毛弟笑着给父母说，姐姐和冬平哥简直就是郎才女貌！“是该找个人把他们俩往一起撮合、撮合了，都老大不小的了。” 屋里的他们也不由自主地走出来看着这乡村的夜景。“再过半小时，我们又长了一岁啦。”冬平对着冷艳说。“你这个女强人，是不是也该加入我们这个团队，一起为石峁村的未来出谋划策。” “冬平，最近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随着时间的推移，闭塞落后的日子渐渐远离我们，农村与城市一环套一环。科学发展才是硬道理，思想教育也要跟得上！” “冷艳，你这几年在麟州城闯荡，越来越有远见了，石峁村就是需要你这样的人。”其实冷艳从《平凡的世界》里，渐渐明白了一个事理，小打小闹的富起来，远远不如带动全村人一起脱贫致富。只有全村人富起来，才能缩短城乡人与人之间的距离。 火塔子越烧越旺，新年的钟声进入了倒计时，所有人都在心中默默地数着。冷艳看着身边的这个人，感谢他的陪伴，想着过几天的一个约定，她悄悄地许了一个愿望！ 辞旧迎新的钟声响起，这是跨世纪的钟声，是满怀希望的开始。石峁村不再冷寂，家家户户都沉浸在吉祥年的气氛里。
（15） 正月初五那天，冬平家热闹非凡。新装修的三间盖板房，挤满了走亲访友的石峁村人。项兵在灶房忙着置办凉菜，贺爱军从炉子上端起沸腾的茶壶，给在座的发小、战友们每人倒上一碗老砖茶。刘志雄站起来喊道：“村长凉菜拌好了吧？上酒，让冬平给你这个能说会道的“媒婆”端三杯酒。”不一会三荤三素摆到圆桌上，冬平从炉子旁拿起两瓶酒，递给了老战友。酒局就在这样的氛围中，拉开了请媒人仪式。都是从小耍到大的，冬平也不拘俗。他端起了酒碟说：“项兵哥这三杯酒得你喝，你这个媒人我请定了，我们家那口猪头也给你留下。”“哈哈，在座的各位，说了半天，我们都不晓得女方是谁呢？说出来让大家伙听听。”项兵故意装作不知道。这一来，弄得冬平更加尴尬了。他挠挠头，把酒杯里的酒都洒了。爱军笑着说：“都是兄弟，别不好意思，来我给你把酒添满。”“就是冷艳嘛，你们大家都心知肚明啊！”冬平的脸又红了。项兵接过酒碟，三杯酒下肚后，他笑着说：“这颗猪头我吃定了，我看初八就是好日子，冬平提前准备一下。”在座的大家都“呱唧、呱唧”鼓起掌来。酒桌上红火起来了，耍着摇色子、推五雷，一起开怀畅饮。冷建国与冬平的父亲杨卡则都很熟悉，他们两家的门三户四都知根知底，说起事来也大多简单明了。冷艳把商贸两个摊子上的事给雇员交代清楚后就下了楼。“冷美女，过年好！”“这是去哪里呀，忙忙碌碌的，一起吃个饭！”“奥，武总，谢谢你的盛情邀请，这不回老家一趟，有点私事要办。”说这话间，冷艳就像一朵盛开的迎春花，美到极限。越来越财大气粗的武有才，在穿着上尤为讲究。望着这个几年前还沦落为打工仔的乡下妹，现在已拥有两个服装摊位的个体老板，这让他很是惊讶。年前露天矿众多股东算了一笔账，他的原始股一夜之间翻了几番，面对这聚宝盆，他又进行了扩股。常言道：投资的风险与盈利都是对比的。钱咪最近很少过问他，这也是反常规的。但她却在财务做账上，很上心，一笔一笔款项盯得很紧。看着猴子又投资进好多钱，她发现被自己整天吼喊的男人，越来越有出息了，而且还是干大事的料。钱咪私下还有一本账，那就是由她和焦乱甘管理的后勤、大型机械，加油、维修方方面面，每月都有结余，一年多下来，她的腰包也鼓鼓的，少说也有百八十万。猴子也知道他这个婆姨就是往钱眼里钻，好在他干什么，钱咪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一次他喝醉后和焦乱甘等人说，亲身经验总结出来：在金钱面前，再厉害的母老虎也温顺如猫。看着冷艳高挑的身材渐渐从视线里消失，他轻微地叹了口气。掏出一包苁蓉烟，掏出防风打火机，啪，点燃，猛吸一口烟，就像把一段往事，席卷而来。正月初八这一天，冷艳家很热闹。项兵正式以介绍人身份走进冷艳家，冬平则提着烟酒还有一扇羊肉、挂面跟在身后。看着石峁村这两个年轻的村领导到来，冷建国一家人格外高兴，他们提前就准备好一桌子下酒菜。冷艳招呼着他们俩进屋，接过冬平手中的东西，笑着说：“看来下午吃炖羊肉啦，石峁就数项兵炖肉香，就让他炖肉。”项兵接过话：“好啊，只要咱桌面上三言两语说好了，我立马就炖肉。”都是熟人，也就没啥见外的，酒桌上的话还得烧酒来点缀。冬平打开酒盒，拿出一瓶十年麟州坊酒，把酒倒进了铜酒壶。项兵直截了当说：“冷队长，咱冬平书记与冷艳的事，我看就定了吧，他们俩也有十多年的情谊，而今也算是石峁村数一数二的佼佼者，简直就是珠联璧合、郎才女貌。”“彩礼方面都按咱堡了的习俗，一样不少。”“只要他们俩愿意，我们作为大人也是蛮开心的，就依你这个‘好媒婆’！”就这样一来二去，在酒桌上把两个人的婚姻大事说得汤清水利。“我看订婚就放在下月农历二月初八吧，今天提亲了，他们俩走动起来方便多了，两家相互都有个照应。”冬平不得不佩服他这个老搭档，他首先给未来的老丈人端起了酒碟。“叔，我敬您，一碰二。”“好，这杯酒比以往喝起来畅快多了。”满屋子人都喜气洋洋。冷艳早早就把羊肉剁成块，在里间的灶房炖上了。母亲和奶奶也被项兵叫过去给看酒了，她们的脸上都笑开了花。“来，毛弟也过来，让你未来的姐夫看一杯酒。”“冷艳，要不你们俩端个交杯酒，我这个‘媒婆’等着喝喜酒呢！” （1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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