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表于 2022-9-8 18:16: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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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二姐夫的文章 受 苦 人
竞技体育项目里面，举重可谓最苦最累最枯燥的项目，没有之一。发达国家多因父母不忍心送子女从事举重运动而取消该项目。多年前有报道，中国山区一女子举重运动员因难以忍受举重运动日复一日的折磨而辞职。返家劳动二月，又因不能承受非人的田间劳作，再次回归举重队。 我乡下老家把下地劳作叫做受苦。过去的农村，受苦是一项令人无望的事业。 我生在农村，长在农村，但因从小念书，基本上没怎么过分受苦。但放学后，假期间，零零星星，各种农活都干过，翻地、送粪、平地、点籽、锄草、浇水、上化肥、收割、脱粒，这些农活都干过——农村的孩子都得干活。 初中暑假的一天，父母早早带上我上山锄地——谷地松土锄草。阳婆未出山之前，天气凉爽，锄地虽然累，还能坚持。但随着阳婆不断升高，气温越来越热。待到阳婆当顶，火辣辣的阳婆晒在脸上、胳膊上，便如针扎火烤一般难受。大半前晌的持续炙烤，感觉皮肤都要着火了，就觉得再坚持下去我要被日头烤死了。我小时候非常怕父亲，但那时管不了那么许多，逃命要紧。于是，我扔了锄头，二话没说，低头跑人。父亲在叫，母亲在笑，我不管不顾，一头不回，一个奔子颠回了家。 1987年学校毕业等待分配期间，我从头至尾参加了一次收秋，结结实实做了一回受苦人。 我穿着西安带回来的衣服鞋子，父亲要我换上家里的旧衣服布鞋，我嫌土气难看没换。我一身时髦下了地，下川扳玉米，上山割谷子收豆子，打连枷扬场，一个秋天下来，衣服磨破了，鞋子也张了口。原本白白净净的书生，晒成了黑不溜秋的受苦汉。一天傍晚收工，邻家高家婶子路过我家圪棱畔，见着我猛吃一惊:“杂介国强黑成这么个！唉——，再好看一受苦就哈兰。” 时至今日我仍然清楚地记得那个秋收两项最难熬受的活计——kuo（平声）柳树、砍柠条。 柳树长至两米，齐头锯断，断面处会新长出几十根枝条，这些枝条长高长粗了，盖房作椽子用，老家农人就叫它椽。椽上长出的细嫩枝条秋天kuo下来晒干，冬天作羊饲料。kuo柳树的工具是一把子（柄)十来米长的镰刀，称之为柳镰。人爬上柳树断面处，举起柳镰，将镰刀刃面探入枝条根处，靠实了，向下一拉，柳枝被割了下来。由低到高，一层层kuo下那些细枝条。举着柳镰胳膊当然会困乏，但更困乏的是脖子。枝条在高处，人要仰面朝天，时间久了，脖子困的得烂烂介，端想断了。实在忍不住了，停下来，低下头，脖子困乏欲断的感觉迟迟过不去。觉着似乎好一点了，举起柳镰一仰面，那种困断的感觉即刻降临，没有由弱到强的缓冲，实实非人营生。柠条长在人迹难至的山头坡地上，因为人难至不适宜种庄稼，便种了柠条。秋天柠条砍回家有两个用处，一是乘湿用铡刀铡碎，埋在猪圈里沤肥；一是晒干了用作做饭时的硬柴火。柠条在坡上长得一撮一蓬，人在上坡处将纷乱的枝条收拢后向下压实，顾不得枝条上尖刺纷乱刺扎双腿，双脚踩上去，人面向上，抡起镢头向下齐根砍断柠条——砍断的柠条第二年开春又会蓬勃生长。砍上几蓬，估摸着够自己背了，便将老麻绳对折，以双肩宽度平行在坡上向下铺开，把几蓬柠条一打一颠倒垛在麻绳上面，捆扎好了，镢头插入背绳，人背向柠条捆子坐下，将麻绳套入两个肩窝，吸一口气，双腿发力，身体后仰，猛力前倾，乘势站起来。站起来后，上下左右颠一颠背子（柠条捆子），调整到一个较为舒适的状态，就可以下山了。上山容易下山难，何况背着沉重的背子。山大沟深，碎石坡陡峭打滑，羊肠小道也没有。深深弯腰，背着炸天舞地的背子，颤巍巍地下山，时时担心柠条背子一个前翻，带动着我翻下山沟。为什么不把柠条捆子滚下山呢？因为坡长而陡，坡面起伏不平，柠条捆子翻跳几次便散架了，柠条就会扬撒一坡。沉重的背子压在背上，粗硬的枝条垫着脊背，很快汗水便满面满身，流入眼睛（眼镜下山前便摘掉了），只能用力的眨动眼皮，双手死死抓着麻绳，不能腾出来擦一下。全部的注意力都在脚下，努力寻找可以迈步驻脚的地方，时刻提防脚下打滑。整个人气喘如牛，满面赤红，汗水涔涔而下，脖子粗胀，血管鼓起，两腿发软，筛糠打颤，坚持到沟底，人已虚脱。找一个可以放背子的地方，把背子放下，腾出双肩，人如死猪一般摊在地上。歇好了，缓转气，背起背子上路回家，而家在几里外。我的小腿上有一团静脉曲张，可能就是那个秋收的馈赠。条条大路通罗马，我在奋力去往罗马的路上，而你身生罗马，这便是输在起跑线上——农民出生便输了一生。我生在农村，深深知道，没有人心甘情愿做农民，一切都是无可奈何！ 月儿下个阳婆高，受苦日子真难熬。 板腰受成圪溜弓，双腿肚子黑筋筋。 牯牛后生干老汉，如花美人死腌枣。 一年一年春到冬，受死受活没人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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