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的背后 ——杨十七 这是我第一次被邀请去同学的婚礼,作为一个成年人。以前都是被父母带着去的,请柬上写着“XX一家人”我便只是那“一家人”中的一个,礼钱是父母给,账单上也是父母的名字。而这种情况下所参加的婚礼一般都是一些不知名的亲戚举办的,新郎新娘站在舞台上,我嘴里塞着肉,问我妈:“哪个是咱的亲戚?男的?女的?” 这次可不同!新娘是我高一同学,身材矮胖矮胖,脸却是生的好!明明是汉族,却长了一张酷似维吾尔族的脸,深陷的眼窝,大大的黑珍珠般明亮的眼睛,卷翘的睫毛,高高的鼻梁,饱满的嘴唇,笑起来像个小天使。我们不过只相处了高中一年,交情也只限于下课一起趴到教室前的栏杆上八卦班里的小贱人,上厕所是一起手拉手去,仅此而已。在班里,她有她最好的朋友,我也有我最好的朋友。大多数时候,我们是跟各自的好朋友一起的。 已经有5年没联系了,除了偶尔在对方朋友圈点个赞。收到她在微信朋友圈发的电子请柬之后,我跟我妈抱怨:“真是,又不是什么特别好的朋友,还要给礼钱!”我妈一直觉得我是那种社交能力有问题的人,是“酷到没朋友”的人,现在好不容易出现一个人还把她女儿当朋友,她高兴的不得了:“你看你,人家把你当朋友看,你想的却是那俩礼钱,人和人总是要相处的,都像你这样离群索居,这还能叫社会吗?请人不到非君子你知道吗。。。。。。”我妈总是逮着机会教育我。 其实我也是想去的,因为,我知道高一最好的朋友——敏,也会来。 相比5年前,新娘清瘦了很多,在婚纱的衬托下美得不像样。她忙着招呼来客,看起来顾不上和我多寒暄。我准备给她一个拥抱的时候,她说:“四楼,上四楼!”说完又微笑着急的和刚走进门的人打招呼。 我默默的上了四楼。 环顾一周,没有一个认识的人,也找不到合适的位置可以坐。负责招待的人站在门口,忙的焦头烂额,嘴里喊着:“呀,同学那桌坐满了!没位子啦!”没位子就算了吧,我打算回家。转身走到楼梯口的时候,敏来了。还没来得及多看她一眼,便被她一把搂过来,一只手搭在我肩上,另一只手放兜里,说:“走!”这出场!帅气的不得了!我被吓了一跳! 我说:“没位子了!” “找他们要!” 不一会,我们被安排在了第一桌。这下我才好好打量起我眼前的敏,男生一般的短发,发量少,发质细,软塌塌堆在脑袋上,完全没有发型可言。上身穿了一件灰色的打底长衫,长衫前印着球星贝克汉姆大大的波普头像,外搭一件纯灰色短毛衣,毛衣帽子上竟然还有两只可爱的灰色耳朵,在她身上却怎么也可爱不起来,下边穿的是黑色打底裤,没有什么少女味可言,倒有一股妈妈味。脚上是一双内增高黑色运动鞋,走路时能看到她穿了白色袜子。全身上下,除了灰黑,就是她眼镜框的紫色。对,还有她耳朵上的三个银色耳钉!整体而言,她的打扮还是偏男性化,却又没有偏的很纯粹很彻底,所以在外人看来这样的形象面貌就是——莫名其妙乱七八糟。敏有个外号——蒜头,全因为她的脑袋又小又尖,像极了一颗蒜,她也欣然接受,我们“蒜头,蒜头”一叫,就叫了整个高中三年。 我心里涌起一阵不舒服,这种穿衣风格到底算怎么回事,她身上的每件衣服,都是十年前甚至二十年前我曾见过却不屑一顾的。但我深知,这种不舒服不仅仅来自衣物之事。 我不禁回想起高中时的她。 留在印象里的她,是那年夏天的样子。她一向留着男生一样的短发,不好看,却也满不在乎,事实上,在重点中学也没人在乎这个。那个夏天她却蓄了点长发,短短的,在脖子处扎起个小揪揪,露出清爽的耳朵和脖颈,那小揪揪头发被脖子压得翘翘的,像麻雀的小尾巴,俏皮又可爱。敏的个子很高,又很瘦,穿了一件白色短袖,露出纤细的手臂,还有流畅的锁骨。虽然依旧穿着那条宽松的校服裤子和球鞋,但瘦瘦高高,清清爽爽的样子还是很可爱。 她理科学的最好,数学总是考满分。作为同桌的我,数学总是60分以下。她考试从来都是前三,理科前三也全包,同学们下课总拿题来请教她,她也是三下五除二,便让问问题的同学恍然大悟,一拍脑袋:“哎呦,对啊!蒜头!你厉害!”我在一旁对她崇拜的五体投地。 这还不是她最厉害的地方。 我的高一过的非常吃力。文科学的还不错,理科却差的吓人,物理化学数学三门的分数加起来还不及语文一科。我性格好强又爱面子,便整天只知道和理科死磕,两耳不闻窗外事,成了一个书呆子。蒜头不同,她的练习册一直都是白花花的,上课和前桌传纸条,下课和男生打篮球,闲暇时候带上耳机,还能哼唱几首beyond的歌,也看小说,看的却不是“世界名著”,而是村上春树、伍尔夫之类的,她会画漫画,还懂喝酒,嘴里时常蹦出一些我听都没听过的新鲜事物。我生日的时候,她送我一本马克·奥勒留的《沉思录》,如此高端的礼物,让我觉得受宠若惊。她写得一首好字,苍劲有力,丝毫不像出自女生之手,她总是用铅笔写一些诗或画一些抽象的图,要知道,高中生谁还用铅笔呢! 她大大咧咧,总是哈哈大笑,爱和男生打闹,动作夸张,连走路都是自带一阵风。 但是,她成绩就是好!好到半年后就被调到预科班,剩下我们依旧手忙脚乱的在题海苦战,不能自拔。 总之,她是我见过的最酷的女生,酷到骨子里,像一朵在荒野独自开放的向日葵,像夏日拉开冰雪碧拉环后迸出的灿烂水花。 再后来,她去了一楼的理科班,我去了四楼的文科班。经历过高三的人应该都知道,三层楼的距离不远,但足够让忙碌苍白的时间渐渐冲淡我们的感情。 再后来,她去了大连读书,我去了西安。 转眼就是今天,又相聚了!却有哪里不对了。 “喂,我在外边登了间房,今天住我那吧!”婚礼的音乐旋律浪漫优雅,却放的震耳欲聋般的响,她在我耳边喊。我吃了一惊。 “干嘛登房,有家不回!” “早搬回农村了!我来一趟城里也没个地方住。” 我便劝她跟我回我家住,夜里还能多聊聊。她说她城里的亲戚朋友多得很,只不过不愿意受人拘束,不想去,现在又何必跟着我去受这份不自在。我也实在不愿跟她去过夜,便找了一堆理由来搪塞。我妈管我管得严,不可能让我住外边。而且我最近身上起水痘,需要吃药,还有,那个……我爸刚开始玩微信,我得回家去指导,我明天还上班……她也没说什么,笑笑就不问了。 我的心还是不能平静,看着她总觉得怪怪的,于是,只好一边假装淡定吃东西,一边打开话匣子试图了解她。 蒜头毕业后就回到农村家里,帮妈妈种地养猪,家里还有爷爷奶奶要养活,她完全被当成一个男孩子来使唤。我能清晰看到她手上的伤。生活轨道和普通女孩差了那么一点,我想。 我问她,将来有什么打算,她说,没什么打算,来日方长。 我说,你学历高,不如出来先找一份工作干着,这样同样也能养家啊!何必这样…… 她说,农村的生活惬意舒适,正是我们现在年轻人所缺乏的一种精神状态,年轻人都该去体验体验,过过农村人的生活。她顺带还批判我迂腐古板。 我说,亲爱的我觉得你留长发好看,你留长发吧。她说,短发自在。 我说,你一个女孩独自在外边过夜,你爸妈能放心吗!她说,习惯了,吃点烧烤喝点啤酒就睡了。 我说,你现在还看小说写诗吗?她说,别跟我扯些文的。 她问了我最近的情况,当我跟她提及我现在在法院工作的时候,她甚至连司法部门和执法部门都搞不清,也不懂什么是行政部门,说起同学们早就烂熟于心的各种公务员考试、事业单位考试,她更是一概不知。比起陌生人,我觉得我面前的更像是外星人。我深知八卦、美容、淘宝、爱情这些肤浅的话题无法深入下去,便转向工作、未来、人际关系这些话题,她也是一副自由自在潇潇洒洒走四方,”who cares”的态度。 新娘新郎在不远处敬酒,马上就到我们这桌了,远远地看着新娘我感叹道,新娘真美啊,记忆里还是个小女生呢。她说,她在QQ上找我说是想叙旧,现在看起来不过就是为了我的礼钱嘛!我又没工作,拿着我妈的血汗钱给她撑场子!早知道是这样就不来了! “妈!快看看!你总说我离经叛道,现在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才是真正的离经叛道!”我在内心对我妈咆哮着。 她竟然敢说出座很多人在心里念了一千遍却不敢亲口说出的话! 这若是四年前的蒜头,我依然会对她五体投地的崇拜,但四年后的今天,她的酷让我一阵心酸。 我直言:“蒜头,我不知道你是一直没变,还是变了太多。”她说,我也能感觉到。那我是变好了还是变得不好了。我说,不知道。 新娘就站在我们面前,这桌人集体起立,端了一杯酒,祝福他们。旁边的两个男同学玩了点小把戏,捉弄新人,逗得其他人大笑。我也跟着笑起来,这时,蒜头在我耳边低声说:“告诉你一个秘密,说起来也不能算是秘密,周围人都知道,我爸在我高考后去世了。” 我瞪大了眼望向她,尴尬极了。沉默了一会,我说,之前说的很多话希望你不要介意的好,抱歉哪! 她竖起四根手指头,重重地说:“四年了,整整四年了,你认为我还会介意吗?” 我不敢流露出同情或是遗憾的情绪,只能等着她撇开话题。马上,她就跟没事人一样,继续谈笑风生。 婚礼结束后,我又陪她在她房间喝了一罐啤酒,电视上放的是beyond的演唱会,她把声音调大,窝在椅子里。细细的小腿,细细的手臂,和一个蒜头脑袋,眼镜片折射着电视上忽明忽暗的光,我才发现她是驼背的,远看上去,整个人瘦成了一跟火柴棍。 “只要沾着点节日,我妈和我就摆开了酒场,弄点凉菜,喝点白酒,舒舒服服睡一觉。” “看来你性格像你妈,豪爽!” “怎么会像我妈!我是豪爽,我妈完完全全就是个男人!最近跟我妈开始学抽烟了。” 我问出了一直憋着不好意思问的问题:“大学,没有谈过男朋友吗?” “没有” “将来工作怎么办?” “我想做插画师,虽然我没专业学过,但我一辈子都不会放弃这个梦想。”还是那么潇洒又坚定。 我们聊了很多,最后她送我出门,说什么也不愿跟我去我家。 西北小县城的夜幕总是格外凄凉,街两边的商铺早早就关了门,路上也没有几个行人,如今又是10月中旬,寒风肆虐,空气却像是凝固住了,寒气重重砸向行人,让人迈不开腿。依旧发光发亮的地方,是阔气的大广告牌、路灯、车灯,还有网吧门前卖麻辣烫的小推车。 一个胖女人站在小推车前煮那些小孩们爱吃的东西,油腻腻的头发,油腻腻的衣服,在路灯下忍受着寒冷的她以前是什么样子呢?将来又会是怎么样? 终于拦到一辆车,我急忙跳入,在出租车上,我想起四年前曾去过一次蒜头的家里。是租来的一个平房,屋内灯光昏暗,具体几个房间,几件家具我记不清了。只记得门的西边是一张大床,蒜头的爸爸躺在床上,盖着厚厚的被子,床边是痰盂。她家窗台处堆满了高中的教科书。离床不远处,卧着两只可爱的猫咪。后来我蹲下摸了一会猫,蒜头就和我离开了。那时候他爸爸、妈妈或是她的状态,我竟无心留意无心过问。 我们的邻桌,就是今天的新娘。她结婚了。 我们的后桌,是可怕的学霸,却也是找不到工作,在家和父亲栽树赚钱。 我们的右前桌,当年的班干部,小女生却有着复杂的政治远见,现在还是一样的丑。 我们的左前桌,花心大萝卜,和班里每一个漂亮女生都暧昧不清过,现在在部队。 我们的前桌,李四,原名不叫这个,这是他小弟们对大哥的尊称。在遇见我们之前,他就是县里有名的混混,念便了全县所有高中,也统一了所有高中。我满怀期待的渴盼他一统这所重点高中,让我光荣的成为老大的——女邻桌,他却告诉我说他金盆洗手不干了。竟然没出息的天天睡觉、抄作业、嗑瓜子聊天! 他就这么安安静静了两年,在高三的后半学期,他在学校门口和一个出租车司机发生争执,把人给捅死了。学校立刻炸开了锅,说法最多的就是:司机差点撞到李四的女朋友,他为了在女朋友面前赚足面子,就吵着吵着忘了他已洗手不干的诺言,重操旧业了。 这段故事,几乎是我和朋友们再聚时逃不开的话题。只有这件事,才让我们有了共同话题,提醒我们高中时代确实存在过,高中的我们确实还是朋友,我们也真实的活在过各自的记忆里。 我想起之前在婚礼上的不舒服不自在,还有心里对蒜头的各种批判,对她的不理解。现在她的一切变得都合理起来。我有什么资格去评价她呢,四年来我对她一无所知,最后竟企图改变她,企图可怜她,拯救她,让她变得和我一样。还有那些前桌后桌邻桌,四年前我们角色各不相同,现在也各不相同,谁又保证再一个四年我们就一样了呢? 别人的没落、破败,并不代表别人的愚蠢,故事的背后还有故事,可有些人选择忽略,明明对别人的生活一无所知,还要通过对比别人的处境来取得自身优越感的人,才是真正愚蠢的人。 世界这么大,多姿多彩,充满了未知和改变。 只有见过了够多的人和事,才知道,我们所忧虑的,只是沧海一粟。 |
pple1234 发表于 2014-11-4 15:17 ![]() |
小妮子 发表于 2014-11-5 09:47 “我不想说从第一次见你就喜欢这么俗气的话,尽管这是事实。 我不想说想照顾你与你度过余生这么虚假的话,尽管这是事实。 我不想说我真诚地爱着你胜过我自己这么自大的话,尽管这也是事实。 我只是想在此时此刻告诉你,我不嫉妒你爱的人,我不奢求不会发生的结果,我不拒绝你的任何一个请求,我甚至不想告诉你我爱你,如果我不能成为让你欢笑的那个人。 我不愿成为炙烤的烈日,不愿成为夏天的暴雨,我只愿成为,一阵穿堂而过的最温柔的风。我不想做骄傲昂贵的金骏眉,我也不想成为凉爽透顶的雪碧,我只愿成为静静等待你的那杯温热的白水。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人在楼上看你。我不愿成为那风景,也不会成为那人,我只愿成为,支撑起你的那座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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