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岁的冬,是我在吴忠的最后一个冬。 总记得我对雪过敏似的,只要下雪,必定是咳嗽,舌苔起泡。不等雪融,奶奶便拖着我步行很远很远的诊所去打针,具体多远,没有概念,一日一个来回。 诊所的男医生总是严肃着脸,然后指挥她的老婆给我打针。连着三天也不见好,奶奶总会念叨“不超剩的娃娃,一到冬天把人操死呀”,时至今日,依旧不太懂不超剩具体是个什么意思。 邻居家是个大鼻子老婆婆,回族,又黑又高,鼻头有我的半个拳头那么大,所以大家都叫她大鼻子。奶奶让我叫她姨奶奶,她给奶奶说了个神乎其神的偏方,必定让我三天就好。 每天起床,喝一口陈醋,喷到南墙上,然后对着墙用力吸三口气,反复三遍。为此,奶奶买了一大桶醋。 不记得吸了多少天的墙,反正那一桶醋都用光了,舌头依旧起泡……后来她又说了几个“药到病除”的法子。 晚睡前口含一大口白糖、生吃鸡蛋清、生吃蛤蟆肉、甚至是羊尿煮黑豆她都说了。反正奶奶盲目的信任她,所有法子都试过了,依旧不见好,从此以后每每疼及,我都怨大鼻子不中用。 大鼻子有个读高中的女儿,干净利落,亭亭玉立,我总喜欢偷偷看她,疑惑大鼻子这样的丑婆娘怎么会生出这样好看的女儿来,莫不是偷别家的…… 奶奶家老院子卖了以后,连带着院子里的老沙枣树也成了别人的,沙枣还没成熟我便因为吃不到沙枣伤心了起来。 那天,大鼻子兜着一大袋子的沙枣来家串,她这一袋子沙枣没有治好我的舌头,治好了我的抱怨,我从此不怨大鼻子的偏方了。 话连篇,事不终。 为什么要写大鼻子?因为我在朋友圈得知,大鼻子姨奶奶,昨天去世了。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始写思念,怎么写迫不及防的离世,怎么写言不由衷的过去,怎么直接了当的写爷爷奶奶。 爷爷总用宁夏口音说 “这是俺的娃羔儿” “你看爷给你留了啥子啥” “爷不吃,给俺娃羔吃…” 爷爷,有生之年,我在吃不到老院子的沙枣了,也吃不到你偷偷给我留在抽屉里的红糖。 那年回娘家,两个堂弟都在奶奶家吃饭,具体的不想提,后来,我在爸爸面前说了奶奶一些不太好听的话,我真傻。那么爱我的奶奶,为了我的学费给村长家清理池塘,为了我的棉裤,去果园摘苹果,为了我的棉袄,张口和二奶奶借缝纫机,为了我的病,步行一整天………… 子欲养而亲不在,是我枯骨黄沙也未能消弭的执念。 子欲养而亲不在,是落红孤烟时,我坐在河畔的遐想。 子欲养而亲不在,是夜深人静时,我翻来覆去辗转难眠的思念。 新的庭院松树已经长高了六节,我便念了六个春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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