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首页
  • 智慧神木
发新帖回复
上掌灯 发表于 2011-12-8 09:06:00 | 只看该作者 发表于
(二十)
年前,香香就天天盼着常贵的来信,可信还是迟迟未来。她心里暗暗埋怨,这个死常贵,咋还不给家里写信,把她们娘俩忘记了?还是忙得顾不上写信?……天天等,天天盼,可依然杳无音信。放寒假后,她又去了学校几次,到张光福的窑里看有没有常贵的来信,可每次都是失望。腊月二十八,她又去了枣林沟邮电所问有没有她的来信和汇票,邮电所的人查了几遍,告诉她没有。香香失望之余,又隐隐有点心悸——常贵该不会在部队上出了事吧?她随即又把这个念头强压下去,不让它出现在脑海中。过年了,别人都喜气洋洋,香香却眉头深锁,闷闷不乐。还做了几次恶梦,从睡魇中惊醒,望着黑乎乎的窑顶久久不能入睡。
开学后的正月十八,邮递员第一次送报纸到学校来,听到邮递员打自行车的铃声,香香冲出办公窑迎了上去。
“周老师,有你的信和汇票。”邮递员已和香香熟识,他从那只绿色邮包里掏出一沓报纸和一封褐色牛皮纸信封递到香香手中。
香香悬着的一颗心扑通一声落了地。

常贵的每次回家总是让全家里人出乎意料,不期而至;而这次回家是复员转业,再也不走了,更让一家人惊喜不已。
上灯时分,一家人都在常德善和老伴住的正窑里说着话,人人喜形于色。
常贵买了一大包点心糖果拿出来让家里人吃,雄雄吃得不亦乐乎。
巴女已不像上次那样怕这个高大而陌生的爸爸,抱住坐在炕棱边上常贵的腿,常贵抓了巴女的两只小手掌,用脚背勾起了巴女,把她轻轻荡了起来,说到:
“捞捞饭,煮鸡蛋,老婆吃了打老汉……捞捞饭,煮鸡蛋,老婆吃了打老汉。”
巴女望着可爱的爸爸说:“爸爸,那叫我妈妈打你。”逗得众人都笑了。
常德善盘腿坐在炕上,抽着常贵给他买的优质纸烟,看着儿孙满堂,想着这日子一天比一天滋润,心里乐开了花。
回到自己的窑里,巴女情绪很高,还是没有睡意。
香香把她安抚进被窝里,又给她哼起了那首催眠曲,巴女却眨着眼睛说:“妈妈,我要听‘刘打锤’。”
洗漱过后的常贵说:“巴女,爸爸给你说‘刘打锤’。”
“你会不会?”香香问。
“我不会养娃娃,但会哄娃娃。”
说完,他就上了炕,躺在巴女身旁轻轻拍打着巴女说上了“刘打锤”:
“脑畔上有个谁?刘打锤,下来串门来呀,怕你们家屁咋咋狗咬哩;棍拿上么?棍挑皮袄着哩;皮袄穿上呀?怕虱虱咬哩;叫你老婆给你捉一下么?老婆天明倒尿盆去,叫狼给叨走了,紧撵慢撵,捡得俩片耳朵朵;切了一案案,做了一锅锅;吃了一肚肚,屙了一裤裤;黄河畔上洗裤裤,虼蟆虼奴(蝌蚪)咬他的腿肚肚……”
巴女起先还和爸爸一问一答应和着,慢慢地就睡着了。
香香已睡进了被窝里,在静静地等待着。
常贵翻身扳过香香的肩头,小声说:“香香,巴女睡着了。”
说着迫不及待地钻进香香的被窝,把香香搂进怀里,胡子拉碴的脸就噌了上去。
香香挥手拉灭了灯。
这一夜春情犹如山呼海啸,尽情崩泄。对于常贵来说,那是历经生死后生命的璀璨;对于香香来说,那是一个女人常久以来抑压的***勃发。
“香香,本来我不想告诉你……你知道年前我为甚没给家里写信吗?”
“你是不是把我们娘俩给忘记了?”
“那能忘记呀!我是天天想呀,想得我的心都成了个空壳壳。本来打算年前探家,不曾想遭了场病,差点就壮烈牺牲了,险些再也见不上你们娘俩了。”
香香惊得一下子翻身坐起,“啊,到底咋回事?”
常贵把她安抚进被窝,慢慢地讲述着被狼咬后生病住院治疗的事。
香香听着他的诉说,把头贴在常贵的胸脯上,两行泪水默默地从常贵的胸脯上流淌而过……
“要不是有你,我恐怕就回不来了。”常贵抚摸着香香的头发,喃喃自语。
香香再也控制不住了,低声地抽泣起来。
“好啦,好啦,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嘛!”常贵安慰着香香,更紧地把她搂进怀里。
香香知道从此以后,她的身边就有了一个终日相厮的男人了。

第二天,常贵去了周家坪看望香香娘家人。香香妈知道常贵已转业回来,马上就要成为公家人,欢喜得不得了。
从周家坪回来后,常贵就到县里武装部去落实转业的事。
常德善对常部长心里一直感激不尽,早就想报答一下,就让常贵拿了二十斤绿豆,一袋子新碾的小米带给常部长。
常部长现在已是武装部政委,县委常委。
他坐在办公桌后,打量着常贵说:“常贵啊,果然是一个好兵,和我当年一样!你的档案材料我看过了,在部队上还立了功,好样的。咱们武装部民兵基训科正缺一个干事,我想要你,等常委会上定了,我通知你。”
常贵挺身立正,正准备说:“是”,常政委笑着摆了摆手。
常贵对常政委说:“常政委,我听家里人说为我弟弟的事,您帮了不小的忙,我爸特意让我给你带了点绿豆和小米,向您表示谢意。”
常政委忙说:“哎呀,常贵呀,你看你给我带什么东西,快拿回去,农民种点粮食也不容易啊。”
“这是我们一家人的心意啊,您无论如何得收下。”
常政委看这情形,也就只好收下了。
过了一个星期,常贵还是没有等到通知,就又去找常政委。
常政委苦着脸对他说:
“常贵啊,本来我是想要你,可现在的事情不比以前,有人情关系,具体情况我就不给你多讲了,希望你能理解我的苦衷。常委会上研究决定,让你去县化肥厂工作。化肥厂是国有企业,你在部队上干机械,到厂里和机器打交道,也有用武之地。厂里现在效益还可以,起码也能养家糊口。我相信你在哪都能干好工作。”
听了常政委的话,常贵说:“那也行,不管怎么说那都要谢谢常政委你了。”

化肥厂位于县城的北郊,常贵从此就在厂里上了班,半年后被提拔为氨化车间副主任,后来又被提拔为供热车间主任。
六月里,常贵回到榆树峁家里对香香说,要让香香和巴女跟他一块住到城里去。
常德善首先表示不同意,说城里是石板街,吃水吃菜都要掏钱买,哪像乡里自己种粮种菜,绰绰有余。
可常贵想着,多少年来他和香香天各一方,如今好不容易回乡工作了,可还是一个在城里,一个在乡里,一家分两半,不能天天生活在一起,不如一家都住到城里去。
香香打小在农村长大,对城市生活也没有多大的奢望;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既然常贵要她住到城里去,她也没意见,她能理解常贵的心情,就同意了。
那天,常贵托厂里人在县城的城隍庙湾租赁了一孔窑洞,外带一个小厨房。
房东名义上是县中的鲁学海老师,其实是她婆姨曹香梅。鲁老师是河北人,知识青年上山下乡那会,插队到了这里,就没有回去,到县中当了语文老师,学问满腹。
后来经人介绍,和县城里的老户曹家结了亲,就在这黄土高原上扎下了根。曹香梅家有几处房产,这个一线五孔窑洞的院落就给了曹香梅。因此曹香梅在她家里就很有权威,什么事都她说了算,出租窑洞吃利钱。
到了古历七月里,学校放假后,香香就给村里打过招呼,辞了课,也把队里的帐务交接了,准备搬家。
七月二十五,香香把家里铺的盖的,一些简原灶具和衣物打点妥当了。
常贵原来准备用厂里的大卡车来接她们娘俩,可厂里派他去石家庄采购设备,就出差去了。常贵说等他回来了再搬家;香香说,迟早要搬,他回不回来也没关系,就照着常贵留下的租的窑洞门牌号码,让常德善套了驴车送她和巴女进城去。
常德善套好了驴拉车,给毛驴喂饱了草料,把行李搬到驴车上,香香抱了巴女坐在驴车上,就出了庄。
出庄时,有的庄里人看见了,就给香香打招呼说:“香香,要进城了。”
香香对他们说:“是呀,进城里住去了,以后到城里赶集,到我们家里来。”
庄里人既有羡慕,又有一点依依惜别。
香香回望着这个生活了近五年的小村庄,那棵茂盛的老榆树在视线中愈来愈远。回想着这几年来生活的酸甜苦辣,心情既激动又感到无限的迷惘和惆怅。
从乡村走向城市,香香就要去开拓、去耕耘一个新的天地。

一条大河自北而南,从这个县城身边汤汤流过,也许是负载了高原太多的负累,从远古一路踉跄跄走来。浑浊的河水挟裹着泥沙,不断地沉积下来,因此一次次地改道,这条大河便被叫作无定河。这条大河把这个县城划分为东西两半。从东沟的沟沟岔岔里流出的一道道小河,汇聚在一起,古人给它起了一个很动听的名字——流金河,清康熙《县志》记“因地有流金河,沃壤宜粟,米汁晰之如脂,”故有了这米华县的来历。这个小县城就座落在两条河流交汇的冲积地上。如果把大河比作一条铮铮不屈的硬汉,流金河就是一位淑丽端庄的少女投身于他的怀抱。时过境迁,英雄美女,才子佳媛,代有迭出,演绎流传着一个个美丽的故事。
香香坐着驴车穿过县城的街道,行视着这个曾经熟悉而又陌生的县城。
在东大街某个单位的墙壁上,原先刷写的革命标语换成了“闯王故里,雄风犹在,继往开来,谱写新篇”。大街上,虽不是逢集日,人流仍然川息,这里毕竟是全县的政治、经济和文化中心,临街的铺面已比往年增加了许多,香香已感觉到这个小城仿佛从沉睡中已慢慢地苏醒过来。
常德善在十字口问了路,赶着驴车拐上一条石板铺的小巷直抵城隍庙湾27号。

这是一所古时的院落,门楼历经岁月略显苍黑,走进门楼,迎面是一块照壁,南向一溜挑檐五孔窑洞,两厢有几间平房。
来到院子里,香香问道:“有人吗?”
从五孔窑洞中间的那个正窑里出来一位三十多岁的中年妇女,留着齐耳短发,面容清瘦一些,凭感觉还很干练。
她就是这家的女主人,香香的房东曹香梅。
她站在窑门口的石台阶上问到:“你找谁?”
香香回答到:“我们娃娃他爸在化肥厂工作,前几天说租赁了你们家一孔窑洞,今儿我们就从乡里搬家过来了。”
曹香梅打量了一下眼前的香香母女俩,很平淡地说:“那我给你拿钥匙去。”
她回身进窑里拿了钥匙,开了靠东边的那孔窑洞,对香香说:“你们赁的就是这孔窑。”又用手指了一下右手的一间平房说:“那间小平房也捎带给你们,夏天可以做饭。”说完就进自己住的窑里去了。
看着曹香梅的举动,香香心里就有了触动。要是在乡里农村,只要你上了谁的门,那家不是紧接热待,以前也听说过城里人眼高、势利、小瞧乡里人,这与房东家的第一面就叫她领教了。
她以前也听说过城乡差别是城里人吃的是供应粮,吃的是细粮,衣着光鲜体面;乡里人吃的粗粮多一些。现在看来这人情世故也有差别啊。
看房东女主人那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香香这会也明白了“寄人篱下”这个词的生活涵义。
她拉着巴女进了那孔窑洞,看了一下,还算可以,便对巴女说:“咱和你爷爷把东西搬进来吧!”
常德善把毛驴拴在大门口的一个石桩子上,拿了草料包喂上了。
毛驴也行了一路,大概饥饿了吧,把头伸进草料包里吃了起来,偶尔甩动一下尾巴。
香香和常德善从驴车上一件件地往回搬着东西,巴女来回都跟随着。
毛驴扬起尾巴拉下了一堆草粪蛋蛋,正巧曹香梅出门上街去,板着脸冲常德善说到:
“你看你这毛驴在我家大门道拉屎,搬完了东西给我收拾干净了,赶快走。”
常德善忙说:“我用铁锨给你铲一下,搬完了就走,就走。”
搬完了东西,打扫了大门口的驴粪,常德善对香香说:“香香,那我就回去了,你看人家不让在大门口拴驴。”
香香在窑里忙着安顿行李,见公公这就要走,她从兜里掏出两块钱说:“爸,你看我这要忙得安顿一下,你拿着这钱到街上买顿饭吃,也到饭时了,买得吃了饭再回去。”
常德善哪里肯要,转身就要走。
香香追了上来,硬是把钱塞到他的手里说:“那你给雄雄买点吃的。”常德善只好接了。
香香和巴女送到大门外,巴女扬着小手说:“爷爷再见。”
常德善亲昵地拍着巴女的头说:“爷爷下一集给你们送些引火的树梢豆杆和米面豆颗。”说完,赶着驴车回了榆树峁。
点评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上掌灯  楼主| 发表于 2011-12-8 09:06:53 | 只看该作者 发表于
乡村故事到此结束,香香进城了——
点评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上掌灯  楼主| 发表于 2011-12-9 07:46:30 | 只看该作者 发表于
                                        (二十一)
女人大概是天生善于主内吧。
即使是再富丽堂皇的住宅,如果没有女人的打理,可能也是一塌糊涂;即使是最破堪不过的茅屋土窑,有了女人的精心扮饰,就让人觉得蓬荜生辉,有了鲜活的气息。
香香糊了窗纸,打扫了炕底,又拿出包袱里的一块花布,到石坡上春霞家的缝纫机上扎了炕帘和窗帘,挂了上去;又在窑掌上贴了几张彩印着男女胖娃娃的画,一个焕然新家就布置好了。
她又带了巴女到街上置办了一些急需的生活用品和油盐酱醋,在东城壕的私人炭站上买了二百公斤的煤,用炭站的架子车拉了回来,小平房的烟囱里就冒上了烟,家里就算开了伙。
县城里每逢古历初五、初十、十五、二十、二十五、月尽日逢集,各类市场也一天天红火起来。乡里的农民逢集日到城里来出售农副产品,购买一些日用工业品。
七月初十,常德善又赶着毛驴车给香香母女送了一些东西,到粮市上粜买了一些粮食。
香香对这个良善、勤劳的公公一直很尊重,这次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空着肚子回榆树峁。
她在西街粮食市场上找到了常德善,让他在她的新家里吃了两碗煮挂面。

常贵出差回来了。
他一踏进这个新家,惊讶得瞠目结舌,赞叹到:“香香啊,你可真能干,把这个家收拾得多干净利落。”
巴女在院子里和曹香梅的孩子刚刚和丽丽一起玩,这几天她已和他们熟悉了,成了小伙伴。
常贵放下出差时带的那个人造革黑皮包,关了门,拉了窗帘,神秘兮兮地对香香说:
“我在石家庄给你买了一个东西,你肯定没见过,也没用过。”
香香觉得失笑,问:“买了个甚东西?拿出来让我看看就行了,大白天拉窗帘做甚?”
常贵从包里拿出一个塑料袋里包裹着的东西,压低了声音说:“我给你买了一个扣奶的罩。没见过吧?”
“哎呀,你个死常贵,你咋买了这么个东西,快打开看看是个甚样的东西?”
“你把衬衣脱了。”
香香脱了衬衣,光着膀子,只穿着一件背心。
“哎呀,把背心也脱了。”
常贵说着就自己动手把香香的背心脱了。
香香抬起了胳膊,常贵帮她扣上了。
香香害臊了,连忙说:“不行,不行,这奶束托得老高,咋见人呢?”
常贵笑嘻嘻地说:“人家这东西就是设计给女人戴的,咋不能戴?这东西还有大小号,人家售货员问我要大号还是小号,我也说不清,我就举着巴掌对她说,大概就像我这一巴掌大小,我这一说,把人家售货员给逗笑了。”
香香也被常贵的话逗乐了,笑弯了腰。
香香还是不愿意戴那个东西,背转身子解开了扣,常贵突然从身后抱住了她。
这时巴女在门口叫到:“妈妈,妈妈,开门来。”
香香赶紧推开了常贵,手法利落地穿好衣服,叫常贵去开门。

虽然放了暑假,鲁老师依然每天早早起来去学校,吃饭时回家来。
鲁老师30多岁上下的样子,经常穿着一套蓝色的中山装,上衣口袋里别着一枝钢笔,他现在是县中的教导主任,并任高中毕业班的语文老师。
那天早上,香香去窑沿台阶旁的水管处接水,鲁老师刷完了牙,正准备往窑里走,看见香香过来了,就很客气地问:
“住得还习惯吧?”
香香说:“还行!”
香香又问:“鲁老师整天很忙啊,常不见你。你是哪一年调到县中的?”
“噢,我是七九年从社办高中调到县中的。”
“我是七八年县中毕业的,差一年你就是我的老师。”
鲁老师又问:“嗳,你叫什么名字?知道了,以后邻里邻居也好称呼。”
香香回答到“我姓周,叫周香香,你以后就叫我香香吧。”
“噢!香香,好名字啊。”
香香对鲁老师说:“我小姑子就在县中上学,今年补习参加了高考,成绩还不错。”
鲁老师问:“她叫什么名字?”
“她叫常翠。”
“噢,是常翠,我一直给她带着课,这女娃娃学习很踏实,今年是咱县中高考的第三名。”
香香又问:“鲁老师,那你看报什么志愿好呢?”
鲁老师说:“按她的成绩,肯定能走上一所好大学,但要根据她的意愿选择院校。”
这时曹香梅在窑里故意咳嗽了一声,鲁老师便不说话了,拿着刷牙缸回去了。

常贵以满腔的热情投入到工作中去,脏活累活总是抢着干,什么活总是干得很彻底妥当,进厂才几个月时间就赢得了大家的好评。
白厂长很是赏识他,就把他提拔到中层领导岗位上来,半年后当了氨化车间的副主任。
他每天按时上下班,下了班便回到家里和香香过着小夫妻生活。
夜里,香香和常贵说着话。
“我看鲁老师这人挺不错的,可她婆姨整天板着脸,好像谁招惹了她似的?”
常贵说:“我听我们厂里的刘三说,他们夫妻感情不好,经常吵架闹别扭。”
“刘三是谁?”
“刘三是曹香梅的远一点的表哥。”
香香问:“为甚感情不好?”
“鲁老师是外地人,老家在河北,老家生活也不好。有一个弟弟,常年有病,不能参加劳动,还有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娘。这鲁老师接济一下老家,常给老家寄钱,曹香梅就不愿意。”
“哦,就为这个呀。”
常贵又说:“这曹家是城里的大户,底产厚实,这个窑院就是曹家的。因此曹家的人就气壮,她娘家的人也常上门来指教鲁老师。”
香香听了,同情地说:“哎,这鲁老师也真难啊。”
这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只听见院子里有人在大声地叫骂上了。
“姓鲁的,你出来,你算个甚东西,你不就是多喝了两瓶墨水,你头顶我们曹家的天,脚踏我们曹家的地,还欺负我们曹家的人,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原来是菜市上买肉的曹香梅的四哥曹四喝醉了酒又来撒酒疯。
常贵起身披了衣服,好一阵子才把他劝走了。

第二天早上,曹香梅上街买菜去了。
鲁老师出了门,遇上了香香,情绪明显有点低沉,他抱歉地对香香说:
“昨晚上打扰了你们休息了。”
香香说:“鲁老师,醉酒的人你别在意他胡闹。”
鲁老师从香香身边走过,又回过头问:
“香香,我好像听见娃娃们叫你女儿巴女?为甚叫这么个名字?”
香香连忙说:“噢,我们家常贵以前在部队上出国到巴基斯坦,当时就给她起了这么个小名,有个纪念意义。”
鲁老师说:“你那个小闺女长得挺可爱的,应该起个好听的大名。”
“鲁老师,你有文化,你帮我们起个好听的名字,行不?”
鲁老师说:“噢!是这样啊。我是74年来到咱们米华,我那两个娃娃儿子叫米刚,女儿叫米丽,取个米字也是有纪念意义。我看你们巴女和你一样俊秀,长大了肯定能出落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你看叫玉婷,行不行?”
“亭亭玉立,玉婷,常玉婷。”
香香口里念叨着说:“好啊,鲁老师真会起名字,就叫常玉婷。”
鲁老师看见香香欣喜的样子,也露出了欣慰的笑意。
鲁老师走了后,香香回到窑里,给巴女穿好衣服,对她说:“巴女,从今以后,你改名就叫常玉婷。以后要是有人叫你巴女;你就告诉大家,我不叫巴女了,我叫婷婷,妈妈从今天起就叫你婷婷。”

又到了秋季入学的时间,常翠被中南医科大学录取了,高高兴兴地往南方的那个城市上大学去了。榆树峁出了个大学生,让常德善一家感到无比光荣,更让香香为她有这么一个有出息的小姑子感到自豪与骄傲。
香香看到娃娃们又背着书包上学校去了,就想起她从前的教书生活,可如今进了城,整天也无所事事,长期这样下去,恐怕也不是个事,她就寻思着应该干点什么事。
她想来想去,也不知道该去干什么,又忽然想起那年跟常贵到部队上去,那天早上从县城里出发,本来想买点饭食吃,可食堂里还没开门,只好坐上车,直到了延州才吃了一顿饭。她就想车站码头,人来人往,出门访亲探家的、单位因公出差的,谁也说不准能赶上饭时,在那块买饭食肯定行。
想到这,她到曹香梅的窑里去借了一块酵母。曹香梅不冷不热地从一个面囤里拿出一块干硬的酵母,还算给面子,借给了她。
香香把这块酵母用水泡上了,又到菜市场去买了二斤豆腐,一把红皮大葱和一点青菜,准备作素馅用。
到了晚上,常贵见她在一个大盆里倒了好几斤面,就问她发这么多面干啥。
香香说:“我准备明儿蒸了包子到车站那儿卖去。”
常贵听了,说:“咱家又不是日月过不了,我的工资能养活你们娘俩,你就别去做那营生了。你以前当老师是站在讲台子上的人,如今到车站那二去卖饭食,不怕人笑话。”
香香说:“我也觉得整天闲着,没个事干闲得慌,再说那扫大街还要有后门呢。你说让我去做甚,我也不愿意让你一辈子养着,做个围着锅台转的家庭妇女。”
常贵沉默了一会,说:“那你想去卖包子,就去试一试吧。”
第二天,香香起了大早,在小平房里生了火,揉了面,做好了馅,蒸了三锅包子。
这时天已放明,她又回到窑里,给巴女穿好衣服,盛了六个包子和一块发面团,叫巴女给米刚家送过去。
她在红柳条编的扁筐里铺上一块干净的小被,又在小被上铺了一块崭新的白布,把热乎乎的包子放进去,对女儿说:
“婷婷,妈妈今天去街上卖包子去,你和院子里的哥哥、姐姐玩,妈妈卖完就回来了,不要乱跑。”
婷婷懂事地点了点头说:“我不乱跑,等妈妈回来。”
太阳已升了起来,香香胳膊弯里挎着红条筐来到车站大门外面。
汽车站大门外也有几个小商小贩提着蓝子卖些干炉、油饼、瓜子、香烟之类的东西。他们已做惯了叫卖生意,见车站里进了车,有人就撵进站里去,又被车站的管理人员赶了出来;也有个别人见出站的车门还没闭上,就跳了上去,给旅客推销自己的物品。
香香就站在车站大门外老远的地方,心里却不由得嗵嗵跳了起来,这毕竟是头一回做小生意买卖,实在难为情。
她又往车站大门口凑近几步,卖东西的小贩子和过往的行人就看一眼她,人家也不知道她是赶车的还是卖东西的。
香香这会心慌得厉害,心里想,没想到这沿街叫卖竟会这么窘迫,干脆不卖了,拿回去吧。
可她又想,既然来了,把这一筐包子卖了再也不来了。
再看人家那几个小贩,也是有男的,有女的,都是有鼻子有眼的人,人家吆喝叫卖得多么自如,一点也没有丢人的意思,我香香卖包子有甚丢人害臊的。
想到这,她鼓起勇气,亮上一嗓子:“卖包子来——那有甚丢人的。”本来这后一句话是心里想的,可这一喊就喊出去了。
她这一喊,众人一惊,齐刷刷的目光都看着她,随即就 “哗”地一声笑了起来,原来这个长得俊样的婆姨是卖包子。
香香的这声吆喝,从此以后也就留为米华的笑谈。
赶路的人,干硬吃食往往吃不下去,见有人卖包子,便买了三五个边走边吃去了。
到了十点多钟,筐里就剩下四个包子了。
香香这会担心婷婷一个人在家里,有点不放心,便想回去,就掏出装在兜里一毛、二毛,偶尔也有一张一元、两元的钞票低头点着。
这时,有个熟悉的声音说:“我买两个包子。”
香香抬头一看,竟是谢胜利。
谢胜利这会也认出了香香,他问:“香香,你咋在这卖包子呢?”
香香就怕遇见熟人,偏偏遇上了谢胜利,窘得满脸通红,一时不知该怎么说。
谢胜利随即明白了,说:“你现在住到城里了,住在哪儿?”
香香说:“我们家常贵从部队转业到县里化肥厂,我们一家就搬进了城里,现在住在城隍庙湾。”
谢胜利听了说:“噢!是这样,那你们一家就团圆了。”
随后他又说:“我刚从地区开会回来,早上也没吃东西,来,给我拿两个包子,尝一尝你做的包子味道怎么样。”
香香掀开盖布,拿了两个包子递给谢胜利,谢胜利接了包子,咬了一口,称赞到:“香香,手艺不错啊,比我妈做的包子强多啦。”
香香见谢胜利这么随和、亲切,窘迫的心情缓解了许多,看着谢胜利狼吞虎咽的样子说:“你慢慢吃,小心咽着。”
谢胜利边吃边问:“你是第一次卖包子吗?”
“是啊,头一回就碰上你这个买家。”
“卖完了没?”
“就剩两个了。”
“那我全买了吧。”谢胜利说着,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五块钱,放在香香的篮子里。
”不要你的钱,早够本了,还有赚头。我正准备回呢。
香香把钱硬往谢胜利手里塞,谢胜利坚决辞让, “你就拿着,权当我对你第一次做生意的支持吧。别让来让去,众人看见了可不好。走,我回局里去,还能和你顺路一段。”
香香见他这么说,就提起放在地上的红条筐说:“那好吧,咱们相跟着。”
车站离公安局也就不到几百米,到了公安局门口,谢胜利说:“香香,我回局里了,以后有什么事,只要我能帮上忙,一定帮你,我先走了。”
他走进公安局大门,好像忽然又记起了什么,又返身出来,对着香香的背影叫到:
“香香,你等一下,我记起一件事,给你说一下。”
谢胜利快步走到香香跟前说:“我们局里灶上的老傅有了病,正要找个人替他做一段时间饭。我刚才记起了你,你看你愿不愿意给我们灶上做饭。”
香香想了一下说:“那我回去和常贵商量一下,明儿给你见话”。
点评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上掌灯  楼主| 发表于 2011-12-12 07:51:14 | 只看该作者 发表于
(二十二)
常贵中午一下班回到家里,就急切地问香香:
“今天早上包子卖的咋样?”
“全卖完了,一毛一个包子,五十个包了卖了四块四毛钱,去过成本,差不多有二块钱的利润。”
香香又说:“我今儿买包子时正巧碰上了谢胜利,就是我给你说过翠翠丢自行车和常旺进拘留所的事,人家帮了不少忙。今儿他从地区开会回来,刚下车也买包子吃,没想到是我在卖包子,人家拿了最后的四个包子,硬是要给五块钱,我不要也不行。”
常贵听了说:“人家谢胜利人品真不错,改天我碰见了一定得好好感谢一下他。”
香香又对常贵说:“谢胜利对我说,他们公安局灶上原来做饭的师傅病了,正要个做饭的,问我愿不愿意去。”
常贵问:“那你不卖包子去了?”
“我再也不想到那人多眼杂的地方去卖包子了,局憋得很。你知道不,我今儿吆喝了一声,还闹了个笑话。”
常贵很想听她这个笑话,就让香香讲给他听。
香香给常贵讲完,逗得常贵笑得前仰后合。
他对香香说:“这沿街叫卖得有点厚脸皮,你就不是做那事的人。我当初就不想让你去卖什么包子。你要是实在不愿意呆在家里,那就去公安局灶上做饭去。”
常贵又问香香:“我以后在厂里灶上吃饭,巴女咋办?”
“什么巴女,以后叫婷婷。”
“噢!婷婷”常贵忙改口。
香香说:“那我今儿把婷婷送回老家去,先跟爷爷、奶奶生活一段时间,他们也想咱巴女了。”
“那也行。”常贵说到。

第二天早上八点,香香就去了公安局,他先找了谢胜利。
谢胜利带着她来到后院的灶房,对管理员胡飞说:
“胡飞,我给你找了一个给咱灶上做饭的人,你看行不?”
胡飞约三十多岁,身材不高,留着平头,圆头圆脸,下巴偏右处长着一颗黑痣。
他打量了一下香香,对谢胜利说:“谢队介绍的人肯定能行,那就让她先替老傅做上一段时间饭。”谢胜利调回局里后任刑警队副队长,因此胡飞刚才称呼他谢队。
谢胜利走后,胡飞对香香交代到,今天早上吃米饭炒菜。
他去小黑板那儿写告知:局机关灶今天早上正常开饭,早饭:米饭炒菜。写完告知,他上街买菜去了。
香香生着了火,先烧上热水,她见厨房和餐厅脏得不像样子,就里里外外彻底打扫起来。
胡飞买菜回来,见香香干得热火朝天,说:
“还是婆姨们爱好干净,看这老傅把厨房弄得脏成什么样子了。”
胡飞问香香:“你叫甚名字?”
香香说:“你就叫我香香吧。”
“噢,香香,那以后就叫你香香。单位给老傅一个月开三十块工资,给你也开三十块。”
开饭时候,公安局的上灶干警一进餐厅,都异样地说,今儿的餐厅还像个餐厅。
香香给他们盛了饭,递出窗口,大家都说好吃,比老傅做的饭强多了。
吃过饭的人陆陆续续地走了,香香开始收拾桌子上的碗筷。
郭红卫和老蔡是常上灶的灶员,一个还没成家,一个家不在本地,老蔡坐在桌子旁抽着烟说:“老傅做那饭跟猪食差不多,人还能吃?”
郭红卫说:“人家是高局的舅舅,不好吃也得吃。嫌不好吃,回家吃你老婆奶去。”
香香听见了,一下子被逗笑了。
郭红卫自己觉得和老蔡开玩笑说漏了嘴,忙对香香说:“哎呀,嫂子,我说漏嘴了,没注意到有女同志。”
他又问:“下午吃什么饭?”
香香说:“可能是汤面条蒸馍。”
老蔡听了说:“老傅懒得擀面,成天就吃那压面机压的面条,就像钢筋节一样,吃到肚子里还直挺挺地站着,我可是吃躁了。”
香香说:“那下午我用手擀面做汤面条。”
上世纪的八十年代,机关灶的伙食水平也不是很高,炒菜也总是一锅烩。香香虽然也没学过厨艺,可她还是想着法儿调剂饭菜。时间紧,人多的时候就吃一锅烩菜,有时也把各种蔬菜分开了炒,变换一下口味。面食也变着花样,做成馒头、花卷、包子等。
她还建议管理员胡飞买点下水,下水比肉便宜,多次洗涮干净了,做成麻辣炒羊肝、红烧猪肠等让灶员们吃。
因此灶上的饭菜品种丰富了,味道也不错,上灶的人比以前就多了,有家的干警有时见小黑板上写着平时不多吃的饭菜,也偶尔上灶吃上一回。
胡飞是当兵退伍以后安排到县公安局工作的,文化水平不高,局里就让他管理灶务。他以前办灶是见天听着灶员明里的埋怨,暗里的骂,自从香香来做饭以后,大家吃得都很满意,他也觉得干好了工作,得意洋洋。
胡飞以前是采买了东西丢给老傅,自己就闲转悠去了,自从香香来了后,他就有事没事呆在厨房,目不转睛地看着香香忙活着,不由得动了花花肠子。
那天中午,香香正在切土豆丝,稍不留神,菜刀切掉指稍的一小片指甲,削了一块皮。
胡飞看见了,赶紧装作关心的样子,走近香香,拉住她的手问切着哪儿了,香香本能地去甩开他的手,他却强拉着不放。
两人正拉扯着,谢胜利来送热水瓶灌开水,他一见这情形就知道怎么回事,训斥胡飞到:
“胡飞,你对女同志尊重些,你那花花毛病咋就没改,还有没有个公安干警的样子?”
胡飞赶紧撒了手,灰眉塌眼地溜走了。
香香包扎了一下手指头,等水开了,给谢胜利和其他几个办公室的热水瓶灌满了开水,就亲自送了过去。
谢胜利正在办公桌前写着什么,他见香香送开水来,抬头对她说:
“香香,以后不要送了,我自己去打。”
他又说:“我刚才说了几句胡飞,估计他再也不敢对你非礼了,你就安心干吧,大家对你印象很好。”
香香看见谢胜利办公桌的玻璃板下压着一张年青漂亮女人的照片,估计可能就是他的未婚妻国华。
她问谢胜利:“你和国华还没有结婚吗?”
谢胜利说:“噢!我们定于今年国庆节时结婚,她现在在广播站当播音员,到时候我请你们一家喝喜酒。”
香香听了,欣慰地说:“没问题,我们一定来。”
十月一号国庆节那天,公安局的机关灶也停了,大家都去吃酒席。
常贵特意请了半天假,还和香香商量了,要给谢胜利行一份比别人都要多的礼,就记上五十块钱的礼钱。
酒席是在县政府招待所的大礼堂里办的,县委、政府的首脑人物都来了,场面格外热闹。
香香在礼堂里又见到了艾保山,他负责执笔记礼账簿。
香香给艾保山介绍了常贵,他很客气地和常贵握了手。
艾保山知道香香也住进了城里,对她说,现在实行改革开放,允许并鼓励部分农民和城市未就业人员从事个体经济,让香香也别闲呆在家里,可以自谋一份职业,发家致富。
常贵和香香也特意在人群里寻见了常政委和枣林沟乡政府的孟书记,互相寒暄了一番。
酒席开了后,谢胜利和他的新媳妇国华挨个给大家敬酒,新娘子果然漂亮非凡,说着一口流利的普通话,应对自如。
轮到给香香和常贵坐的这桌敬酒,香香给谢胜利介绍了常贵,谢胜利连着给常贵敬了六杯,常贵一口气都喝干了。
香香真是从心底里高兴谢胜利找了一个好媳妇。

到了十一月份,老傅的病好了,就又来公安局的灶上做饭。
香香就拿着胡飞开的条子到会计那领了七十多块钱的工资,然后给谢胜利打个招呼告别。
谢胜利对香香说:“香香,没想到你做饭的手艺还真高,人又勤快,上灶的人都夸你呢。依我看,你不如到街上开个小饭铺。经营点咱们地方上的小吃。现在国家政策上鼓励发展个体经济,繁荣市场,方便群众,你如今是最早进城的农民,选准一个行业,干上几年说不定就成了万元户、十万元户,比我们当干部挣工资还要强,保准能过上好日子。”
听了谢胜利的话,香香心里一亮堂,对呀,我咋就没人家谢胜利头脑灵活,怎么就没想到在街上开个铺面呢?
她想到这,对谢胜利说:“就是啊,我咋就没想到呢,改天我到街上转一转,看有没有合适的铺面。”
自从住到城里来后,香香也逐渐适应了城里的生活,通过接触了一些城里的人,认识了个别城里人的势利、刻薄,但毕竟还是好人多,像谢胜利、鲁老师这些人就很正直、热心。
她也明白了不论是在城里还是乡里生活,只要诚心待人,别人也就会容纳你。
在公安局灶上做饭这段时间,连她自己也没想到能做出都能合大家口味的饭菜,这当然不能说她厨艺高,只过是肯用心思认真去做,看来这做饭和教书也差不多,用了心,肯定效果就好。
这段经历从而也促使了她在这个小县城里经营餐饮业。
进入腊月里,下了一场铺天盖地的大雪。化肥厂的排污渠堵塞了,白厂长组织人挖掘。天气冷得滴水成冰,谁也不愿意下到排污渠里去。常贵这时挺身而出,他脱掉棉袄,抄起一把铁锹,众人给他系上安全绳,他就下到排污渠里,在齐腰深的污水中弄了近两个小时终于疏通了。大家把他拉上来,常贵却双腿直打哆嗦站立不住。厂里的人把他送回家里,他的双腿肿得像罐子一般粗。
“你命都不要了?”香香心疼地埋怨道。
“没事!总得有人干!我就是铁人王进喜。”
过了腊月二十,香香和婷婷先回了榆树峁,准备在乡里老家和公公、婆婆们一块过年,人多了也热闹。
一九八五年的春节,常德善一家过了一个团团圆圆,红火热闹的新年。
点评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上掌灯  楼主| 发表于 2011-12-12 07:52:21 | 只看该作者 发表于
一九八五年——
点评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上掌灯  楼主| 发表于 2011-12-12 07:52:33 | 只看该作者 发表于
(二十二)
常贵中午一下班回到家里,就急切地问香香:
“今天早上包子卖的咋样?”
“全卖完了,一毛一个包子,五十个包了卖了四块四毛钱,去过成本,差不多有二块钱的利润。”
香香又说:“我今儿买包子时正巧碰上了谢胜利,就是我给你说过翠翠丢自行车和常旺进拘留所的事,人家帮了不少忙。今儿他从地区开会回来,刚下车也买包子吃,没想到是我在卖包子,人家拿了最后的四个包子,硬是要给五块钱,我不要也不行。”
常贵听了说:“人家谢胜利人品真不错,改天我碰见了一定得好好感谢一下他。”
香香又对常贵说:“谢胜利对我说,他们公安局灶上原来做饭的师傅病了,正要个做饭的,问我愿不愿意去。”
常贵问:“那你不卖包子去了?”
“我再也不想到那人多眼杂的地方去卖包子了,局憋得很。你知道不,我今儿吆喝了一声,还闹了个笑话。”
常贵很想听她这个笑话,就让香香讲给他听。
香香给常贵讲完,逗得常贵笑得前仰后合。
他对香香说:“这沿街叫卖得有点厚脸皮,你就不是做那事的人。我当初就不想让你去卖什么包子。你要是实在不愿意呆在家里,那就去公安局灶上做饭去。”
常贵又问香香:“我以后在厂里灶上吃饭,巴女咋办?”
“什么巴女,以后叫婷婷。”
“噢!婷婷”常贵忙改口。
香香说:“那我今儿把婷婷送回老家去,先跟爷爷、奶奶生活一段时间,他们也想咱巴女了。”
“那也行。”常贵说到。

第二天早上八点,香香就去了公安局,他先找了谢胜利。
谢胜利带着她来到后院的灶房,对管理员胡飞说:
“胡飞,我给你找了一个给咱灶上做饭的人,你看行不?”
胡飞约三十多岁,身材不高,留着平头,圆头圆脸,下巴偏右处长着一颗黑痣。
他打量了一下香香,对谢胜利说:“谢队介绍的人肯定能行,那就让她先替老傅做上一段时间饭。”谢胜利调回局里后任刑警队副队长,因此胡飞刚才称呼他谢队。
谢胜利走后,胡飞对香香交代到,今天早上吃米饭炒菜。
他去小黑板那儿写告知:局机关灶今天早上正常开饭,早饭:米饭炒菜。写完告知,他上街买菜去了。
香香生着了火,先烧上热水,她见厨房和餐厅脏得不像样子,就里里外外彻底打扫起来。
胡飞买菜回来,见香香干得热火朝天,说:
“还是婆姨们爱好干净,看这老傅把厨房弄得脏成什么样子了。”
胡飞问香香:“你叫甚名字?”
香香说:“你就叫我香香吧。”
“噢,香香,那以后就叫你香香。单位给老傅一个月开三十块工资,给你也开三十块。”
开饭时候,公安局的上灶干警一进餐厅,都异样地说,今儿的餐厅还像个餐厅。
香香给他们盛了饭,递出窗口,大家都说好吃,比老傅做的饭强多了。
吃过饭的人陆陆续续地走了,香香开始收拾桌子上的碗筷。
郭红卫和老蔡是常上灶的灶员,一个还没成家,一个家不在本地,老蔡坐在桌子旁抽着烟说:“老傅做那饭跟猪食差不多,人还能吃?”
郭红卫说:“人家是高局的舅舅,不好吃也得吃。嫌不好吃,回家吃你老婆奶去。”
香香听见了,一下子被逗笑了。
郭红卫自己觉得和老蔡开玩笑说漏了嘴,忙对香香说:“哎呀,嫂子,我说漏嘴了,没注意到有女同志。”
他又问:“下午吃什么饭?”
香香说:“可能是汤面条蒸馍。”
老蔡听了说:“老傅懒得擀面,成天就吃那压面机压的面条,就像钢筋节一样,吃到肚子里还直挺挺地站着,我可是吃躁了。”
香香说:“那下午我用手擀面做汤面条。”
上世纪的八十年代,机关灶的伙食水平也不是很高,炒菜也总是一锅烩。香香虽然也没学过厨艺,可她还是想着法儿调剂饭菜。时间紧,人多的时候就吃一锅烩菜,有时也把各种蔬菜分开了炒,变换一下口味。面食也变着花样,做成馒头、花卷、包子等。
她还建议管理员胡飞买点下水,下水比肉便宜,多次洗涮干净了,做成麻辣炒羊肝、红烧猪肠等让灶员们吃。
因此灶上的饭菜品种丰富了,味道也不错,上灶的人比以前就多了,有家的干警有时见小黑板上写着平时不多吃的饭菜,也偶尔上灶吃上一回。
胡飞是当兵退伍以后安排到县公安局工作的,文化水平不高,局里就让他管理灶务。他以前办灶是见天听着灶员明里的埋怨,暗里的骂,自从香香来做饭以后,大家吃得都很满意,他也觉得干好了工作,得意洋洋。
胡飞以前是采买了东西丢给老傅,自己就闲转悠去了,自从香香来了后,他就有事没事呆在厨房,目不转睛地看着香香忙活着,不由得动了花花肠子。
那天中午,香香正在切土豆丝,稍不留神,菜刀切掉指稍的一小片指甲,削了一块皮。
胡飞看见了,赶紧装作关心的样子,走近香香,拉住她的手问切着哪儿了,香香本能地去甩开他的手,他却强拉着不放。
两人正拉扯着,谢胜利来送热水瓶灌开水,他一见这情形就知道怎么回事,训斥胡飞到:
“胡飞,你对女同志尊重些,你那花花毛病咋就没改,还有没有个公安干警的样子?”
胡飞赶紧撒了手,灰眉塌眼地溜走了。
香香包扎了一下手指头,等水开了,给谢胜利和其他几个办公室的热水瓶灌满了开水,就亲自送了过去。
谢胜利正在办公桌前写着什么,他见香香送开水来,抬头对她说:
“香香,以后不要送了,我自己去打。”
他又说:“我刚才说了几句胡飞,估计他再也不敢对你非礼了,你就安心干吧,大家对你印象很好。”
香香看见谢胜利办公桌的玻璃板下压着一张年青漂亮女人的照片,估计可能就是他的未婚妻国华。
她问谢胜利:“你和国华还没有结婚吗?”
谢胜利说:“噢!我们定于今年国庆节时结婚,她现在在广播站当播音员,到时候我请你们一家喝喜酒。”
香香听了,欣慰地说:“没问题,我们一定来。”
十月一号国庆节那天,公安局的机关灶也停了,大家都去吃酒席。
常贵特意请了半天假,还和香香商量了,要给谢胜利行一份比别人都要多的礼,就记上五十块钱的礼钱。
酒席是在县政府招待所的大礼堂里办的,县委、政府的首脑人物都来了,场面格外热闹。
香香在礼堂里又见到了艾保山,他负责执笔记礼账簿。
香香给艾保山介绍了常贵,他很客气地和常贵握了手。
艾保山知道香香也住进了城里,对她说,现在实行改革开放,允许并鼓励部分农民和城市未就业人员从事个体经济,让香香也别闲呆在家里,可以自谋一份职业,发家致富。
常贵和香香也特意在人群里寻见了常政委和枣林沟乡政府的孟书记,互相寒暄了一番。
酒席开了后,谢胜利和他的新媳妇国华挨个给大家敬酒,新娘子果然漂亮非凡,说着一口流利的普通话,应对自如。
轮到给香香和常贵坐的这桌敬酒,香香给谢胜利介绍了常贵,谢胜利连着给常贵敬了六杯,常贵一口气都喝干了。
香香真是从心底里高兴谢胜利找了一个好媳妇。

到了十一月份,老傅的病好了,就又来公安局的灶上做饭。
香香就拿着胡飞开的条子到会计那领了七十多块钱的工资,然后给谢胜利打个招呼告别。
谢胜利对香香说:“香香,没想到你做饭的手艺还真高,人又勤快,上灶的人都夸你呢。依我看,你不如到街上开个小饭铺。经营点咱们地方上的小吃。现在国家政策上鼓励发展个体经济,繁荣市场,方便群众,你如今是最早进城的农民,选准一个行业,干上几年说不定就成了万元户、十万元户,比我们当干部挣工资还要强,保准能过上好日子。”
听了谢胜利的话,香香心里一亮堂,对呀,我咋就没人家谢胜利头脑灵活,怎么就没想到在街上开个铺面呢?
她想到这,对谢胜利说:“就是啊,我咋就没想到呢,改天我到街上转一转,看有没有合适的铺面。”
自从住到城里来后,香香也逐渐适应了城里的生活,通过接触了一些城里的人,认识了个别城里人的势利、刻薄,但毕竟还是好人多,像谢胜利、鲁老师这些人就很正直、热心。
她也明白了不论是在城里还是乡里生活,只要诚心待人,别人也就会容纳你。
在公安局灶上做饭这段时间,连她自己也没想到能做出都能合大家口味的饭菜,这当然不能说她厨艺高,只过是肯用心思认真去做,看来这做饭和教书也差不多,用了心,肯定效果就好。
这段经历从而也促使了她在这个小县城里经营餐饮业。
进入腊月里,下了一场铺天盖地的大雪。化肥厂的排污渠堵塞了,白厂长组织人挖掘。天气冷得滴水成冰,谁也不愿意下到排污渠里去。常贵这时挺身而出,他脱掉棉袄,抄起一把铁锹,众人给他系上安全绳,他就下到排污渠里,在齐腰深的污水中弄了近两个小时终于疏通了。大家把他拉上来,常贵却双腿直打哆嗦站立不住。厂里的人把他送回家里,他的双腿肿得像罐子一般粗。
“你命都不要了?”香香心疼地埋怨道。
“没事!总得有人干!我就是铁人王进喜。”
过了腊月二十,香香和婷婷先回了榆树峁,准备在乡里老家和公公、婆婆们一块过年,人多了也热闹。
一九八五年的春节,常德善一家过了一个团团圆圆,红火热闹的新年。
点评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上掌灯  楼主| 发表于 2011-12-12 07:54:34 | 只看该作者 发表于
(二十四)
经过半个月的准备,香香终于万事俱备,在古历的二月初六开始了营业。
春霞的婆婆给香香找了个帮手,就是西街栾五的婆姨。栾五去年里病死了,丢下了二男一女三个还没成材的娃娃,家里生活紧得很,也就乐意找个活干,挣点钱维持一家的生计。
春霞的婆婆引了栾五家的婆姨来见香香。香香见她面容虽显憔悴愁苦,人倒是精干。
栾五家的婆姨说,她干什么都行,油饼也会打,香香听了自然高兴不已。
她们商量了一下,每个月给她开三十块钱的工钱。
香香从此亲切地称她五嫂。
开张那天,香香拿了一大片纸箱上裁下的硬纸板,到县中找鲁老师,让他给写个招牌。
鲁老师很高兴地用毛笔在纸板上竖写了“香香羊杂碎”五个正楷大字。
香香就把这块招牌立在铁房子门口,这样过往行人就知道这间铺面是经营什么了。
然后,她放了一串鞭炮,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突然炸响在街头,过往的行人和左邻右舍开铺面的都凑来瞧个热闹,这就算正式开张了。
香香选的这间铺面的位置应该说不错,正位于车站码头,占有地利。
今天到她店里来的主要是过往上路赶车的客人。这上路出行的人,总没个饭时,出了车站,便寻瞅填饱肚子的地方,进大食堂也没必要,花两小钱,吃好就行。
人家见了香香立在门口的招牌,便进了店,香香满面春风地招呼着客人。一碗羊杂碎三毛钱,外带两个热油饼,满共才花五毛钱,就吃了个肚圆;要是把油饼豁开口子再塞进蒜泥红油拌的猪头肉,那叫“狮子大开口”,真就是大饱口福了。
栾五嫂干活确实利索,面团搽了油,在手里翻转旋扭后,嵌入饼模里,一个饼坯便做好了。抹了油的一个个饼坯放在支在门前用铁皮桶做的烤炉鏊子上,便滋滋冒出一丝丝油香,等饼变硬成形,又放入炉中烤制,烤制成两面金黄,便出了炉。
栾五嫂主理外面的烤炉,打制油饼和夹猪头肉;香香则主理店里的锅灶,加工熬制羊杂碎。
俗话说猪的骨头羊的髓,这都是吊汤的上等好料。一碗上乘的羊杂碎就离不了这羊骨髓汤。
香香系了个花布围裙,右手执了舀勺,从羊汤锅里舀出高汤,吻在灶上,加进细匀滑韧的土豆粉条,粉条便在汤中沸腾翻滚,再添加进各种调味料,盛了碗,碗面上撒了干炸土豆条和葱花、香菜末,倒上一勺炒制好的羊杂肉,一碗热乎乎、香喷喷的羊杂碎便上桌。
客人们看着这个俊样的婆姨手脚利索得做着羊杂碎,一股回到家里般的感觉油然而生,便倍感亲切,吃得也舒心。
那有点文化的人心里便想起了卓文君当垆卖酒的典故,恍若文君在世。
开张后的第二天,春霞的公公老冯下了班过来看一下。
老冯对香香说:“香香,本来我吃过了饭,今儿你给我做一碗,我尝一下味道咋样?”
香香如法炮制做了一碗,端给他,他先品了一口汤,咂了咂说:“
味道地道着呢,自己吃就行,盐再稍加一点,这大路饭口味适当重一点,但也不能太重,‘好厨子一把盐’,盐是百味之首,但要适中,轻了味淡,重了失味。”
香香说:“赵叔,你不愧是名厨,有见识。”
她又叫栾五嫂给老冯夹个饼子,老冯忙制止了,他说:
“我本来就不饿,你给我碗里夹一筷子你们拌的猪头肉,我尝一尝。”
香香说:“那也行,我给你买瓶酒,你就着猪头肉喝上一口。”
说着自己去盛猪头肉,叫栾五嫂到隔壁的百货店买一瓶酒来。
老冯欣然地说:“香香,你这娃娃也太热心了,一来就好吃好喝招待我。”
香香说:“冯叔,我开这个店可是全凭你指点帮忙了,应该给你喝酒。”
栾五嫂买回了酒,香香拧开了瓶盖,咕咚咕咚就往碗里倒,老冯急了,“少倒点,少倒点,我就抿上一两口。你上次给我拿的那两瓶酒还没喝完呢。”
老冯举了几片猪头肉放到口里嚼了嚼,说:“这猪头肉的蒜泥要多放点,拌上山西老陈醋,吃着就不腻。拌凉菜的味道在油里面,把花椒、八角、姜片、葱节、肉蔻、桂皮、草果、干辣子角在油锅里烧热,炸出香味,然后把这些调料控出油锅,就制成了麻椒香油,这油用来拌凉菜就提味,再淋上几滴香油浇上红辣椒面泼的红油,这猪头肉凉拌出来就有味了。另外配上黄瓜片或者青辣椒丝,颜色搭配起来,一看就惹人馋。”
香香听了才知道这凉拌猪头肉也有与平常人家做的大不同,真是佩服老冯的厨艺。
老冯说着,抿一口碗里的酒,又对香香说:
“过两天,把羊血烩面的面杂碎也带上,客人喜欢吃哪一样就吃哪一样。做羊血烩面关键是在出锅时,把羊油和清油烧热了先放葱花炒出香味,再放入辣椒面,炝入白豆腐烩面条,颜色也有了,做饭就要讲究个色、香、味。”
香香听了,心里暗想,这手艺行里,谁愿意掏心窝子给别人说自己的绝活,师傅有时对徒弟也留一手,人家老冯那是真心实意地指点她啊。
老冯喝了一碗羊杂碎,也没贪酒,就要告辞。
香香要他把喝剩的酒带回去慢慢喝,还叫栾五嫂夹上六个油饼拿去让家里人吃。
老冯只把喝剩的多半瓶酒拿了,油饼说什么也不要,背抄着手,握了酒瓶,回家去了。
天黑了后,香香让栾五嫂先回家去,然后打点一下店面,关了门,也回了家。
常贵下班后和婷婷在家里吃了饭。
香香掏出这两天营业的一大把钞票,在灯下清点着,婷婷也在一边帮着妈妈整点。
常贵凑过来问:“香香,卖了多少钱?”
香香说:“最少也有八十五十块钱。”
“那能赚多少?”
“常贵,你没听说过‘三七的馆子,二八的店吗’,自古以来这开馆子有七成的利润。咱就算上六成,那也能赚四十多块吧!”
常贵听了,惊讶地说:“老天呀,那一个月就赚一千二百块,我们厂长一个月才挣不到四百五十块工资,你一个月就比我们厂长几个月还挣的多,咱家要不了一年就发了。”
香香说:“你算的是毛利润,还要去过房租费,雇人工资,反正肯定比你当工人挣的多。”
香香想了一下:“如今有的生活好的人家已买回来了电视机,要不咱也买一台电视;晚上也能在自己家看,既能了解国家大事,也能看故事,也省得你一夜里没事干折腾人。”
常贵听了说:“好啊,有了电视看,我就少折腾一下你。”他俩都会心地笑了。

生意行里有句话:卖白灰的见不得卖白面的,意思就是说同一行当做生意的有竞争,互相排挤。
香香的店面开张了十多天后,日渐红火,这就引起了也在这一块卖羊杂碎的崔九眼红妒忌。
崔九的铺子是一出车站大门靠东边的第一家,崔九是县城里的老户,人长得壮实高大,皮肤又黑,口里镶了一颗钢牙,有人觉得他像威虎山上的土匪,就给起个绰号“黑老九”。
香香未开张营业前,就他一家经营小吃,生意还可以。自香香来了以后,他的生意日渐冷淡,以前的老客户也到香香的店里去喝上一碗,尝个味,觉得香香的杂碎份量重,味道也不错,人又和气,自然就不会上崔九的店里了,哪里吃不是掏钱。
车站的那一帮人在香香店里吃了一回后就常来。
车站的调度刘和平那天晚上在办公室和几个同事打平伙喝烧酒,弄点下酒菜,就到香香的店里来买猪头肉。
香香和栾五嫂正准备关门,还剩有不到一碗的猪头肉,就让刘和平端了下酒去,自然是不要钱了。
这一来二去,便和车站的人熟识了起来,大家就议论说香香做事比崔九大方多了,要是崔九,连根猪毛都想要钱。
崔九见生意不好,就站在门口拉扯过往的客人,他越是拉拉扯扯,人家越是不愿意进他的店。出门上路人都有戒心,也不宜过度热情。崔九这样拉扯却适得其反,客人反而避而远之,舍近求远,进了香香的店里。
崔九摊了双手,跺上一脚,无可奈何地“咳”一声,心里就忌恨上了同行香香。
夜里,他就把香香的那块纸招牌偷去了,几把扯碎烧了火。
第二天,香香以为是过路人拿了去,就抽空又拿了块纸板找鲁老师再写一块。
鲁老师听香香说那块招牌丢了,就对香香说:
“香香,干脆我在学校的库房里找块大点的木板,用白漆涂了底,用红漆写上字,挂在铺面上,既显眼又结实。”
香香听了,真个感激鲁老师的热心。
鲁老师又说:“香香,你去忙吧,我上午写好,等油漆干了,下午放学后叫两个学生娃娃给你送过来,帮忙挂上去。”
香香连忙感谢鲁老师。
到了下午,新招牌就又挂了起来。
古历三月十二那天是星期天,婷婷不去幼儿园,常贵也是夜班。
香香天还未放明就起了床,她先到菜市上买了羊头、羊肚、羊肝。
卖羊下水的多是乡里来的人,到集市上早,这些东西都得提前准备,送回家里,让常贵今天给她帮忙清洗。
她来到车站的铺面时,天也就刚明了,只见早起的几个人围在她的铺面前说着什么。
香香走近一看,天啊,门口地上纸箱里躺着一个婴儿,最先是打扫大街的清洁工发现的,其他几个人便围了过来看个究竟。
香香分开众人,走到纸箱前,蹲下身子,解开包裹着的一块毯子,婴儿蹬了一下小腿,“哇”地哭出了声。
众人说:“这是谁这么狠心把娃娃扔在这?”
也有人说:“有娘有老子的肯定舍不得扔,多半是未出嫁的女子私养的。”
香香看着纸箱斗里的婴儿,心里一软,就想多可怜的娃娃,看样子也就是出生三两天,就被人扔在大街上,好歹也是一条人命啊。
香香开了店铺的门,抱起了这个弃婴,先让她在自己的怀里暖和暖和。
这会,栾五嫂也来了。她知道了事情的原委,问到:“香香,这娃娃咋办?”
“看天明了有没有人来寻?”香香说。
“咳呀,香香,你咋不想想,要是有人要,谁还会扔在咱门口?”
“哪咋办?”香香问。
“我看只好你收养下了,咱可又不能把这娃娃再扔到大街上去。”栾五嫂说。
“怪可怜的娃娃,一出生就没有了娘。”香香只好同意栾五嫂的建议了。
栾五嫂又问:“是个男的还是女的?”
“我刚才看过了,是个女娃。”
“那你再仔细看看人家给这娃娃留下什么纪念物了没?”
“我也没仔细看。”香香说。
栾五嫂跑到门外的纸箱里又翻了一下,说:“香香,纸箱里有一块女式手表。”
香香听了,忙说:“快拿进来,让我看看。”
香香看着手表,这是一块上海牌手表,时针指向三点十分,已停止了走动。
她沉思了会说:“五嫂,我知道这表针的意思了。”
“咋个意思?”
“这娃娃是三月初十出生的,你看这表针指向三点十分。看这娃娃也就是出生三二天的样子。”
栾五嫂听了,说:“香香,你还真聪明,猜得有道理。”
她又叹了一口气说:“哎,这娃娃的娘我看也是一个落难的人,迫不得已才忍心丢下娃娃,这样的女人可难怅坏了。说不定人家哪天得了势,还要寻了去。”
他俩说着话,躺在怀里的婴儿这会得了温暖,竟甜蜜地睡着了。
香香对栾五嫂说:“五嫂,你先在店里招呼着,我把娃娃送回去,再跟常贵商量一下,我看非要我娘家妈到城里来帮我抚养这娃娃。我这就回去赶紧叫常贵把我妈从乡里接下来。”
香香抱着捡来的弃婴回到家里让常贵大吃一惊,他忙问:
“你抱的是谁家的娃娃?”
“我在咱铺面门口捡的。”
“那你抱回来准备咱们抚养?”
“咱不抚养谁抚养?你看这么小丁点的娃娃就被亲娘抛弃了,可咋活呀!要是叫人贩子抱了去,哪不知要遭多大的罪。”
常贵听了香香的话,动情地说:“香香,你也太心善了。那好吧,咱就有了一对女儿。”
婷婷已穿好衣服,坐在炕上,却高兴地说:“爸爸、妈妈,我有小妹妹了。”
香香对常贵说:“回来的路上,我想这大概是老天送给咱们的娃娃吧,以后就叫天天吧。”
常贵凑近睡在襁褓中的婴儿,伸出一个手指在她的小脸蛋上刮了刮说:
“天天,你以后就是我们家的娃娃了。”
“你今儿就回周家坪把我妈接来,让她给咱抚养一段时间娃娃,我店里忙得抽不开身。”香香对常贵说。
“也是啊,抚养娃娃可不是个简单事,咱妈家里喂养的牲灵多,根本走不开,非得你妈来。可不知你妈愿不愿意来?”常贵有些为难
“你亲自上门去请她,她不来也要来,我妈的辛苦以后要加倍报答她。”
“那好吧,我这就去周家坪,婷婷你带到街上去。”

下午的时候,香香妈被常贵接到了城里。
她见了香香便埋怨她不该多管闲事,抱养人家扔弃了的娃娃。
香香陪着笑脸说:“妈,你又白得一个外孙女,还不高兴。”
香香妈说:“我抚养自个的外孙子心事大,你们也该再生上一胎养个小子。”
香香说:“妈,给你报个喜信。我已有了,都快一个多月了,这几天老想吃酸的,酸儿辣女,保准给你养个大胖外孙子。”
香香妈听了,一下子喜出望外,说:“真的!”
“不骗你,妈,不为别的,你就不为我肚子里的你的小外孙,还不愿意替我抚养几天娃娃。”
香香妈的埋怨没有了,她就给香香安排到街上去置办炼乳、奶瓶、勺子,还准备给天天缝制小衣服。
点评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上掌灯  楼主| 发表于 2011-12-13 08:00:41 | 只看该作者 发表于
(二十五)
香香妈到城里给香香抚养天天后,原来租的那一孔窑洞就不够住了。
香香就找曹香梅又租赁了一孔西边的窑洞。曹香梅自然是同意,她又能得一份子房租钱。
香香有时在院子里洗羊下水,曹香梅就不乐意,阴沉着脸对香香说:
“我见不得羊腥味,闻着就恶心,当初给你们赁房是住人,没说天天洗羊下水;马上天热了,又招惹苍蝇,叫我们咋住人?”
香香忍着不平说:“刚刚他妈,我洗完了用水冲洗干净,行不”。
曹香梅又说:“这城里吃水也要出钱,原来就你们一家三口用水,水费我就没给你提过,而今这么费水,这水费一个月下来可不得少,你说咋出?”
香香说:“那以后的水费我们一家出了算啦。”
曹香梅这下无话可说了,转身进了窑里。
香香听见鲁老师在窑里低声说:“曹香梅,你也太过份了,太势利了吧,咱家的水费咋能让人家香香一家出。”
曹香梅吼到:“就你心好,就你大度。”
鲁老师说:“你简直就是一个典型的市侩,小市民意识。”
曹香梅又吼到:“我才不管四块五块的。这个月的工资你咋少交了三十块,是不是又寄给你们老家了,让我们娘几个喝西北风去。”
“我兄弟来信说,家里连抓药的钱都没了,我就寄了钱回去。”
曹香梅越发火了,说:“又是你兄弟,又是你老娘,都想要分着吃你的工资,你能挣几个工资?”
鲁老师怕事态扩大,忙说:“好了,好了,我跟你不讲理的人说不清楚。”说完,他出了门又准备去学校,看见香香,歉意地苦笑了一下走了。

香香的生意一天天红火起来。
那天谢胜利带了国华也来吃了一顿。谢胜利说他妈回老家去了,他爸开会也不在,他们俩不想做饭,就出来吃一点。
香香不收他们的钱,可国华说什么也不行,硬是放下了两块钱。
艾保山那天陪同王县长检查市容,到了下午,路过香香的铺子,艾保山对王县长说:
“王县长,这家小饭铺子是我的一个同学开的。她叫周香香,听说做的味道很不错,今天我请你吃羊杂碎、肉夹饼。”
王县长听了,饶有兴致地说:“好啊,咱去尝尝。”
香香见艾保山来了,热情欢迎,艾保山给香香介绍到:“这是王县长,他今儿也来尝尝你的羊杂碎。”
王县长见了香香,赞叹到:
“当年有卓文君当垆卖酒,如今有咱米华的婆姨掌勺卖羊杂碎,好嘛!婆姨们闯市场,巾帼不让须眉,既繁荣了市场,又方便了群众,也增收了个人收入,这是好事。来,给我俩来上两碗杂碎,两个“‘狮子大张口’(肉夹饼)”。
王县长喝着羊杂碎汤,吃着肉夹饼,对香香说:
“咱们米华县不光是个文化县,我看也是个美食县,地方小吃品种丰富的很,你要多增加一些小吃品种,争取做成咱们县上经营小吃个体户的示范带头人,引领大家共同致富。”
香香听了,说:“王县长,感谢你的关心和支持,我们下一步就是要再多增加一些吃食品种,到时候你再来吃。”
王县长说:“好,下次一定来”
吃完了,艾保山抢先付钱,香香辞让,王县长说:“不要钱可不行,我们不能白吃你的饭。”
王县长的话,香香记在了心里。
到了夏上,香香的饭铺里吃食品种就大大丰富了,又增加了杂酱调酿皮、干炉、马蹄酥等品种。
那白面酿皮,现在叫凉面,以前只有县城南关的何江成从西安学得手艺,其他人还不会做。他做的酿皮薄而韧,调制了油、盐、酱、醋等十三样调味料,起名“十三香酿皮。”
香香就又托老冯去找何江成学手艺,老冯和何江成也熟悉,他打心底里也愿意帮香香的忙,就去了何江成家两回,摸清了底,再传授给香香。
香香买回了涮制酿皮的铁萝,和了面糊,如法炮制,试制成功了,又研究了一番调味料,在原来十三味的基础上又加了泽木油(泽木,生长在陕北的一种植物,其花油炸过有特殊香味)、油炸芝麻、炒花生米粒,就成了十六味。因此,香香做的酿皮名声鹊起,众人吃了都说好。
由于现在人手少,香香还准备下一步上荞面碗饦。
有了众人的捧场和支持,再加上香香的用心经营,香香的这小本生意做的是越发红火了。
香香见栾五嫂整天和他一起干活,确实很辛苦,原先说每个月就给她三十块的工资,觉得有点少,第二个月就给栾五嫂加了一倍,开了六十块钱的工资。
栾五嫂没想到香香给她加了这么多的工资,愁苦的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那天打烊关门后,香香见对面大理发馆还没有关门,就对栾五嫂说:
“五嫂,咱俩去理发馆理个发,我想把这辫子剪了,留成剪发。顺便给你也修剪一下。”
栾五嫂说:“我不去了,改天自己拿剪子随便剪一下就行了,我从来就不去理发馆剪发,费钱。”
香香说:“五嫂,今儿我请你剪发,理一下头发,添点精神气。”说着,她拉了栾五嫂进理发馆理去了。
常贵见香香剪了辫子,左看右看,最后说:“香香,我看你还是留着辫子好看,剪了辫子好像不是以前的你了。”

香香的肚子一天天显了出来,整天还是忙得团团转,这让常贵看在眼里,急在心上。
以前怀婷婷的时候,他常贵在部队上,那时生活条件不好,让香香吃了不少苦;可如今又怀上了第二胎,生活也不像以前那么困难了,香香却又为经营这个铺面忙得一天里不得歇息,香香虽不像别的女人那样娇嗔,金贵自己的身子,可做丈夫的还是应该尽量体贴照顾她。
常贵对香香说:“香香,你现在是有身子的人,可不能太劳累了,小心伤了身子,遭了病,可是一辈子的事。”
香香说:“不劳累也不行啊,而今是骑虎难下,眼见着天天有进账,也舍不得丢下这铺面。我看照这样下去,要不了一二年咱就能买窑房了。”
常贵对这事也是动了脑筋,觉得还得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他对香香说:
“香香,我看要不跟常旺和润红他们商量一下,让他们都住到城里来,帮你上店里料理,用自己家的人毕竟放心。再说,你临产了,到那时这店咋办,不是就要关门了吗?”
香香听了,觉得有道理,对常贵说:“嗳,对呀,我咋没想到呢!润红来了,还能帮我拉扯一把天天。我妈当初就是答应替我抚养一段时间天天,她还是放心不下家里,老念叨着周家坪。”
停了一会,香香又说:“不知常旺和润红愿不愿意来?让他们撇下榆树峁的家到城里来,可能思想上还一下子接受不了呢?”
常贵说:“现在地里也不忙,应该能走开。改天我回一趟榆树峁,亲自给他俩说一下。他俩跟着你干,你给他们开工资,一年下来保管比地里的收入大。”
香香听了说:“那我不成摆手使唤人的掌柜了。”
“我看你就成资本家了,过去叫老板娘。”
“这词听着可拗口哩,我可不当什么资本家、老板娘。”
又过了一会,香香说:“一家人有福同享,有钱大家花,还是别提开工钱的话。到时候咱买上一大窑院,把爸、妈也接到城里来住,咱一家就都是城里人了。”
常贵说:“对呀!要是农村人都成了城里人,那全国的老百姓都有好日子过了。我在报纸上看到人家外国人绝大多数是工人和商人,只有少量的农民种地,而咱们中国有十亿人口,九亿就是农民。中国要实现现代化,我看还是要让大量的农民进城务工经商,让大批的农村人变成城里人。”
香香听了说:“那国家大事我也不懂。叫常旺和润红住到城里来的事,你看等学校放暑假后,把雄雄和丹丹也带上,后半年就在城里上学,这样润红就安心了。”
常贵说:“还是你想得周到,就这么办吧。”

香香真是吃苦能干,虽说她现在有身孕,可她和栾五嫂把这小店的生意还是做得有条不紊。
栾五嫂自去年里丈夫去世后,心情一直很沉重,熬煎着这孤儿寡母的艰难日月。
到香香的店里来打工后,一则有个活干,忙忙碌碌的,挣了工钱还能贴补家里用;二则也可以和香香边干活边说说话。
俩人都是女人,知道做女人的难处。香香也是个有心人,尽量不触到栾五嫂心里的伤痛处,让她开心一点,让栾五嫂觉得有个贴心人。栾五嫂那颗冰冷的心就慢慢回暖了,逐渐开朗起来。
栾五嫂的大儿子今年十九岁了,是城市户口,想要去当兵入伍,可现在城市兵已不太好走了,好多人都想把自己的子弟送到部队上去,没有关系的一般情况还走不了。香香说等到了征兵的时候,试去找一下常政委,说清楚她家的实际困难,看能不能特殊照顾一下。
到了十一月里,征兵开始了,香香和栾五嫂就真地去找常政委。
常政委听了栾五嫂的诉说,深表同情地说,只要她儿子身体素质合格,政审通过,完全符合征兵条件,可以优先考虑。那年栾五嫂的儿子如愿参军入伍了,从此栾五嫂和香香的关系也就不仅仅是雇佣与被雇佣的关系,成了贴心的姐妹。

放暑假后,常旺和润红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后还是同意举家迁到城里来。
在上个世纪的八十年代后期,要让一个农民做出告别土地到城里去生活的这个决定可不是件易事。
那个年代,陕北农村已呈现出了一派繁荣景象,农民们已实现了温饱,绝大多数人家已经住上了亮堂堂的新窑洞,这就是当时的“修窑热”。
去年里,常德善也做了一个修建计划,准备今年动工新修一院细錾出面的六孔新窑洞,两个儿子一家住三孔,他老俩口就住旧窑院。可常旺和婆姨进城后,这计划就泡汤了。
常旺和润红到城来住的第二天,香香妈就回了周家坪,他们一家就住在香香妈原来住的那孔窑。
天天已四个月了,也好抚养了。
香香现在是一家之主,她的安排是她和常旺照看店里的生意,润红在家里替她照看天天,另外给婷婷和她的两个娃娃雄雄和丹丹做饭,做点家务。
常旺来了后,香香又把荞面碗饦也卖上了。
常旺一般在家里涮凉面,蒸锅上蒸荞面碗饦,做好后送到店里卖;有了空闲也干一些洗羊下水,往回采办东西等活。
这样一家人的生活就有了条理,大家齐心协力朝着好日子奔。

暑假里,鲁老师和曹香梅又大吵了一回。
鲁老师的老家来信说他母亲病危,可能不久于人世,鲁老师向曹香梅要五百块钱回去料助丧事。
曹香梅只给二百块钱,鲁老师说现在东西贵了,二百块钱连副好的棺材都买不到,根本就不够用,可曹香梅不予理采,鲁老师又气又急,俩人就吵了起来。
曹香梅又吵又嚷,撒泼耍赖,让鲁老师一点办法也没有。
这事是香香回到家后听润红说的。
到了晚上,卖肉的曹四就醉醺醺地又来骂鲁老师,扬言要一刀捅了他。
香香本来听着这事就心里气愤不过,现在听着曹四的叫骂,就对常贵说:
“常贵,你出去把曹四烘走,我看那曹四也是干咋乎,上回你烘赶他,他也没敢咋样,这种人就是专门欺负鲁老师的软弱。”
常贵穿着背心,拿了脸盆,装着去打水,对曹四说:
“曹四,你吵吵嚷嚷地还让我们休息不?有事不能等明天酒醒了再说吗?走,走,走,回去回去,你再不走,别怪我不客气。”
那曹四也是酒醉心里明,见常贵人高马大的,动了手,他沾不了光,就骂骂咧咧地回去了。
常贵回到窑里,香香对他说:
“鲁老师当初咋蒙了眼找了这么个恶泼妇,真不讲理;谁不是娘生老子养的,给亲娘的办丧事都不给够钱。”
常贵说:“遇上个不讲理的,也没办法呀!”
香香泡着脚,沉默了一会说:“要不咱先借给鲁老师三百块钱吧,让他赶快回老家办事。”
常贵说:“香香,你这人就是心软,别人有了事好像你心里最急。那行啊!不过,我看你还背着曹香梅吧,要是她知道了,不说好恐怕还要挨骂。”
第二天,香香瞅见曹香梅上街去了,赶紧点了三百块钱,到鲁老师窑门上叫到:
“鲁老师,我有事找你,你出来一下。”
鲁老师出了门,香香对他说:
“鲁老师,这三百块钱你先拿着用吧。”
鲁老师怔住了,随后他说:“香香,我咋能用你家的钱呢,我还是到学校里向其他老师借吧!”
“向谁借还不是一样开口吗,鲁老师,你就拿着赶紧回老家去办丧事。”
香香往鲁老师手上递钱,“快接住,呆会让刚刚他妈回来看见了可不好看。”
鲁老师听香香这么说,便十分难为情接了钱。他把钱攥在手里,想起病床上的母亲,忽然动情地说:
“我十六岁时我爸就去世了,为了供我念书,我妈受尽了苦,可我如今参加工作这么多年了,也没能为她老人养老尽孝,连给她送终都这么难……这……这曹香梅也太不像话了……”
香香连忙制止到:“鲁老师,快不要说那么多了,你就赶快准备一下回老家去。曹香梅也是有她的难处,你别和她一般见识。”

香香给鲁老师借钱的事还是让曹香梅知道了。
原来是香香和鲁老师站在外面说话,没提防让窑里的刚刚和丽丽听到了。
刚刚已上了二年级,开始懂得事理。鲁老师走后的那天夜里,刚刚就质问曹香梅:
“妈妈,你为什么不给爸爸钱,让她回去给奶奶看病?你连香香姨也不如,人家香香姨就借给了我爸三百块钱。”
丽丽比刚刚小两岁,还不太懂事,就说:“妈妈,你是个坏人。”
曹香梅听了,火冒三丈,气汹汹地冲到香香窑里,吼到:
“香香,你白骨精给唐僧送茶饭,装甚好心人。你凭什么给鲁学海三百块钱,你说为甚?”
正好常贵在家,常贵就一口把这事揽住了。
“是我借给鲁老师的钱,不关香香的事。我有钱想借给谁,就借给谁,你质问香香个甚?你是我的房东,辈分也比我们大了?”
曹香梅没听上好话,便说:“好啊,你常贵爱给谁钱,给谁去,不过你休想向我要。”说完,扭身回自己窑里去了。
香香看着常贵,无可奈何地说:“好人也难做啊。”
点评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上掌灯  楼主| 发表于 2011-12-14 08:57:44 | 只看该作者 发表于
(二十六)
现在虽说家里有润红照看着省了一半的心,常旺也勤快着呢,店里店外一天里没个空闲,可香香大多数时间是钉在店里,忙活着生意。
香香的肚子里的小生命一天天地长着,这身子就沉了,坐在小板凳上切凉面、碗饦久了,站立起来就吃力。
店里人少的时候,她就抽空回家一趟看看天天。她到不是不放心润红抚养的不周到,而是把天天也同样看成是自己身上掉下的一块肉啊。
天天每天晚上就和她睡,一夜里也起来好几次给她调了炼乳喂。前几日,天天拉肚子,吃了就拉,急得香香灌汤灌药,总算止住了。
这把一个娃娃抚养****可真不容易啊!
香香走动得多了,脚就浮肿了。好在常贵有时不上夜班,就让她坐在炕棱边上,倒上热水给她泡脚,这让香香感觉到无比的幸福和温暖。

香香的生意日渐红火,崔九的妒忌也一天比一天强烈。
他便寻思着想个怎么样的法子整治一下这个同行。
那天,香香的店里来了三个街上的小混混,留着长头发,穿着喇叭裤。那时候社会上认好人坏人就先看衣着打扮,留着稍长一点长头发的小青年就被叫做“长毛子”。正如某个领导在一次会议上讲到:现在形势一片大好,就是街上长毛子不少。
这三个人嘴里哼唱着崔健的《一无所有》:“我曾经问个不休,你何能跟我走,可你却总是笑我一无所有……”摇头晃脑地进了店,一个要吃羊杂碎,一个要了一碗凉面,另一个要吃肉夹饼。
进店都是客人,香香和栾五嫂就把他们点的吃食送上了桌。
这三人吃了几口,吃羊杂碎的那个忽然叫到:“这羊杂碎里咋有鞋底虫?”
那吃凉面的也用筷子划搅着碗里的凉面说:“看,看,看,这碗里有只苍蝇。”
那个吃肉夹饼的也不吃了,手里捏了一根长长的猪毛说:“这肉夹饼里夹的是猪毛。”
这三人都不吃了,站起身来,一脚上去,踢翻了桌子,骂骂咧咧:“你们这是卖饭吗?恶心死老子了。”
说完,转身出了店,打了两声口哨,扬长而去。
店里其它的几个客人见此情景,也丢下筷子,起身走了。
香香愣愣地望着栾五嫂,栾五嫂也看着香香,这会常旺也正好来送粉条,见店里这样,就问咋回事。
栾五嫂这会反应过来了,她说:“香香,咱这饭食里不可能有这些东西,卖了这么长时间了还没发生过这事。”
她到桌子那儿,蹲下身子仔细在地上找着了那只鞋底虫说:
“你们看,这鞋底虫要是在咱锅里煮了,早就发胀了,可这只虫子只泡湿了皮,这根本就是他们故意放到碗里的。猪头肉是我拌的,我眼好着呢,那么长一根黑猪毛我咋会看不见?”
常旺气得握紧拳头,说:“我到街上寻这几个小流氓去,逮住揍他们一顿。”说着,就出了店门。
香香和五嫂赶紧撵出了门拉住常旺。
他们几个在门外就看见崔九正站在他的店门口看着这边,得意地笑呢。
香香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说:“常旺,算了吧,别惹事。今儿算咱倒霉,收拾一下店里,关门停业。明儿咱们照常卖。”
栾五嫂的气不过地说:“香香,咱找一下公安局的谢胜利,把这几个小黑皮带到公安局审问一下,把背后的主使人也揪出来,亮亮相。”
香香说:“五嫂,这事就不要闹大了,同行做生意,谁也不好看。咱还是正正经经地做咱的生意吧。”
这几个小混混踢了香香的店也并没有对她的生意造成多大的影响。
工商所的人凶神一般关了一回她店里的门,香香才知道这开店要办营业许可证,并交管理费,交了钱自然就平安无事了。
税务所的人上门要税,香香一个钢蹦蹦也没少,人家说香香的生意好,税单开得重,这条街就数她交的税多。因此每月税务所公布的交税情况公布在一张大红纸上,贴在税务所临街的墙上。众人围了看,周香香的名字总是列在第一位。
这开店还真如老冯说的那样——真不容易,要应付方方面面。


那天,常贵厂里发了两张电影票,上演的片子是《人生》。
常贵要香香一块去看,就早点打烊关了门。
香香叫常贵早点去电影院再买上四张,叫常旺、润红、雄雄和栾五嫂都去看。
栾五嫂不想去,香香就不高兴了,非让她去不可。栾五嫂就同意去了。
香香他们在电影院门口找到了常贵。香香抱了天天,润红招呼着另外两个孩子进了电影院。
电影开映前,香香看见谢胜利二口子也来看电影,就在他们后三排,就招手打了招呼,又叫常贵到外面多买上几包瓜子,给谢胜利两口子送过去。
电影放映完后,常贵抱着已睡着了的天天,润红搀扶着香香,怕她摔倒,大家一起往回走。
香香说:“这电影看得人心里难受啊。你看人家刘巧珍多好的一个女娃娃,他高加林咋就甩下了人家,跟城里的姑娘结了婚,活生生的一个‘陈世美’”。
常贵说:“这部电影好就好在这儿,高加林和刘巧珍就不可能成一对,人家高加林有文化、有才干,进了城,自然就不能娶刘巧珍了。时代不同了,人们的观念也在发生着变化,‘陈世美’也该给平个反了。”
香香不服气地说:“你还咋替高加林说好话,好坏不分。”
常贵怕香香真得生气,就不说话了。
香香见常贵不和她说话了,就又叹了一口气说:“看来自古以来就是痴心的女子负心的汉啊。我听了那电影里唱的上河里的鸭子下河里的鹅,叫一声哥哥你快回来,眼泪实在是蹩不住了,真叫人伤心。”
大家听了都不由得失笑了。

进入古历十月里,香香快要临产了。
香香这回临产,可与上回大不一样。
婆婆在十月初就来到城里准备侍候香香坐月子。
因为上回是亲家母侍候了生婷婷的月子,捡回了天天也等于是她侍候了近三个月,这回可非得她到城里来,要不然就要落下话把子,遭香香妈的数落。到了十月里,地里的庄稼也收割完了,山上已是光秃秃一片,常德善也同意老伴进城去侍候香香的月子。
常贵这回决定到县医院里去分娩,万一有紧急情况,助产医生好处理。
十月初七的晚上,香香就觉得肚子里有了动静,天明后常贵和婆婆搀着她去了县医院,住进了妇产科。
产科的姬大夫是老医生了,她检查了一下,说不超过下午两点就要分娩。
大家就焦急地等待着。
过了中午十二点,羊水就破了,开始分娩了。
这次分娩要比上次困难的多,因为胎儿的体重大。这道理其实很简单,想想母鸡产蛋的情形就知道了。体积大的蛋肯定就不好下了。
好在有助产医师的帮助,有婆婆的配合,更有常贵在一旁加油助力,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终于顺利生产了。
香香这回真得养了个大胖小子,称了体重,差一两就八斤重,大家心里那个欢喜真个是没法说。
出院后,香香才头一回感觉到什么叫养尊处优,就是受到了每个家里人的极大尊重和优待。
常德善提前杀了只羊,宰了两只鸡,打点了一些家里的小米、豆颗、果子等东西,满满当当装了一车,套了驴车送到城里来,俨然成了运输大队长。
婆婆那是过来人,侍候得香香实在周到,一天里不知要吃上多少顿饭。
因此,香香的奶水就像涌泉一样,儿子根本吃不了,香香就抱了天天给她喂。
天天没吃过***里的奶,刚开始还不会吮吸,香香就挤出奶水流到她的口里。
天天这才知道***就是一个恒温的奶瓶,便双手抱住了奶子贪婪地吃了起来。
俗话说三翻六坐九爬爬,就是说婴儿到了三个月就会翻身,六个月里会自个坐起来,九个月头上就满炕上爬了。
天天如今已九个月了,穿着棉衣棉裤在炕上爬来爬去,香香担心她摔到炕下去,就用一根带子系了她的腰,一头拴在一个炕头小石狮子身上,这样就不用操心摔下炕去。
常贵还是每天照常上班,下班后主动洗捞换下的屎尿垫子,出来进去嘴里哼着《十五的月亮》,高兴得嘴都合不拢。
栾五嫂也抽空拿着礼物来看望香香,这种习俗陕北人叫“送汤”。
曹香梅碍于邻里邻居的情面,也大方一回,竟然“送汤”来了,态度比以前温和多了。
香香妈在香香临产后的第三天进城来了,她这回可是放下一百个心,高高兴兴地回了周家坪。
月子里,香香一般情况下足不出户,除非是用头巾把头包裹得严严实实地去上厕所。但她遥控指挥着店里的生意,把常旺和润红打发到店里去,这生意还得做。
常旺经过这几个月的锻炼已熟悉了门路头道,以前握锄把的手如今执上了勺。
常贵和香香商量着给儿子起个名字,俩人绞尽脑汁也不知叫什么好。
香香说儿子是冬天里生的,就叫冬冬吧,常贵认为不太好,但受了启发,来了灵感,说不如叫栋梁的栋,以后长大了是国家的栋梁人才。
香香听了就夸常贵有才,说那咱儿子大名就叫常玉栋,小名就叫冬冬,这名字就取下了。
冬冬的满月可是热闹了一回。
香香和常贵两家的亲戚差不多都来了,常贵厂里的领导和车间的一些人也来庆贺。
因此常贵安排在家里置办了酒席,盛情款待来客。
酒场设在常旺住的窑里,厂里来的人喝了好长时间的酒,常贵头一回喝酒被摞翻了,送走了客人,就出了酒,吐了一地。
满月后,香香让婆婆不要侍候她了,说她满月了就可以下地干活,不需要别人照顾了。
她也是想公公一个人在老家,生活不方便,还是婆婆回去好。

进入腊月,离过年也就不远了。
香香记起给常贵说过买电视机的事,就让常贵赶快去办,买上两台,常旺和他家一家一台。
常贵托厂里的采购员到北京真得买回来了两台北京牌黑白电视机。
那时候电视机也稀缺,城里个别家庭才买得起。他们两家有了电视,吸引了左邻右舍的大人、娃娃来看,每天晚上窑里都有不少人来看电视。
到了腊月二十五,香香让常旺把店关了,给栾五嫂也结清了工钱,就准备安安心心地过年。
腊月二十六,他们一家一块开了个总结会。
香香估算了一下,今年去过家里的一应开支,少说也有上万元的收入,这可是一笔不小的收入,让常旺和润红惊讶不已,这可比种五年地的收入也大啊。
香香说这钱先攒着,明年就打听着买窑用。
她又对润红说:“润红,你今年可辛苦了,又帮我抚养天天,又做家务,嫂子我心里实在感激不过。”
润红说:“嫂子,看你说的哪的话,我平时在老家也就是围着锅台转嘛。”
香香接着说:“今年过年先给你们五百块钱花去。润红,你到街上给你们一家人都买上一套新衣服,添添新气象。要不润红你也去理发馆烫个头,你看现在街上女人烫头的多着呢,咱也赶一回时髦。”
润红听了,忙说:“可不敢烫,怕人家笑话。”
“谁笑话啊,咱现在也是城里人了嘛。”香香鼓励到。
常旺在一旁也帮腔说:“怕甚呢,嫂子让你去,你就去么。”
说完这个事,香香又说:“我看过年你们一家回老家去和老人们一块过,常翠也回来,人多了热闹一些。我有这两个娃娃,行动不方便;再说你哥也没有几天假,我们一家就不回去了。你们俩看行不?”
常旺和润红都说行。
第二天,润红果真头一回进理发馆烫了头,一家四口穿着新买的衣服,体面光彩地坐了班车回榆树峁去了。

除夕之夜,香香一家第一次看上了中央电视台现场直播的春节文艺晚会。
常贵的兴致极高,两个眼珠转也不会转了,直盯着荧屏,听着歌就陶醉了一般,看着冯巩的相声笑得前仰后合。
香香就呵斥常贵:“常贵,看你那憨样,把音量放低一点。天天和冬冬要睡了。”
常贵这才回过神来,关低了音量,继续看着。
等到荧屏上出现了“再见”两个字,他才悻悻地关了电视机,戳醒了迷迷糊糊的香香,对她暗示到:
“香香,新的一年又到了,我今儿晚上提前给你拜年喽。”
香香假意骂到:“黄鼠狼!”


点评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上掌灯  楼主| 发表于 2011-12-15 08:41:03 | 只看该作者 发表于
(二十七)
过了正月十五,香香店里生意又开始了正常营业。
正月里,香香就犯愁今年家里的这一摊子事。
要是在家里抚养天天和冬冬,就上不了店里;要是上了店里,就顾不了家里的娃娃。
常贵出了个主意,让找个邻近的老婆婆帮忙照看娃娃,就是找个保姆,这问题不就解决了。
于是香香就给有时来看电视的邻居交代了这个事,托付打听个可靠又细心的,稍上了年纪的妇女帮她照看娃娃,一个月给二十块钱的感谢费。
小巷口的王老婆听说了,就愿意揽下了这个活,这事就算有了着落。
这样,家里的事就由润红和王老婆看管着,香香就又上到了店里,抽空还要急急忙忙地回去给娃娃喂奶。
崔九的店还开着,他现在已无力和香香竞争,就靠拉扯招揽几个过路的生人,基本上没有回头客。
正月二十八那天早上,香香照常去了店里,她和栾五嫂各自忙着活计。
到了九点多钟,苍白的太阳已升了起来,栾五嫂在门口的烤炉上打着饼子,看见崔九的门面没有一点动静,就觉得奇怪:
“崔九今儿是不营业了,还是没起来?”栾五嫂对香香说。
“没听说崔九要关门呀?”香香应到。
“那他门上咋一点响动也没有?”栾五嫂又说。
“该不会是让炭烟焖着了吧?昨儿夜里北风调了南风。”香香说。
又过了好一阵子,常旺把在家里煮熟的羊下水送到店里来,香香有点担忧,对常旺说:
“他二爸,你到崔九门上看一下,是不是崔九让炭烟给焖着了?”
常旺说:“他死了,我也不管,那种人……”
“你不愿意去,我去看一下,要是让炭烟焖着了,是要出人命的。”
香香说着,丢下手上的活儿,出门往崔九的铺面去了。
香香见崔九的铺面没上锁,判断应该是屋里有人,推了一下门,门朝里关着。
她往地下一看,哎呀,门缝里伸出几节手指头。
香香连忙大喊:“常旺、五嫂,快过来,崔九出事了。”
她这一喊,常旺、五嫂和邻近开店面的人都过来了。
众人弄开了门,只见崔九躺在门边,口吐白沫,昏迷不醒。
众人一看就知道了这是一氧化碳中毒,好在他迷迷糊糊中还爬到门边,吸到了一点从门缝里吹进来的新鲜空气,没要了命。
常旺和众人连忙把他送往医院,并告诉了家里人。
崔九还算命大,死里逃生,可也落下了点后遗症,手哆嗦得厉害。他从病床上起来后,见了香香,为着过去他做的事羞愧难当。
他现在掌不了勺,就把小吃铺子改为烟酒副食百货部了。

三月里,那天中午,润红慌慌张张地到店里来,一进门就对香香说:
“嫂子,家里出事了。城关镇计生办的人把你窑里的电视机掳走了,说是叫你到计生办去接受处理。”
香香去了城关镇的计生办,工作人员态度凶的很,计生办的薛主任对香香说:
“你现在有三个娃娃,是严重超生户,首先要罚款;再就是男女双方必须有一个要做节育手术。计划生育是国家的一项基本国策,你知道吗?”
香香辨解到:“我去年才生了二胎,娃娃才四五个月。大一点的那个娃娃是抱养的,不是我生的,这街坊邻居都知道的。”
“谁叫你抱养了啊?抱养得有民政局出具的证明,你有吗?”
香香听了这话,心里也来了气,“那你的意思就是叫这娃娃冻死,饿死去?”
“你这是什么态度?难道你是想碰计划生育这根高压线?给你三天的时间,把民政局的证明和节育手术证明拿到计生办来;要不然,我们就对你丈夫做出开除公职的处理,你看着办吧!”
香香又去县政府,她先找了艾保山,艾保山听了她的情况,对她说:
“计划生育的政策,人人都要遵守,你和你丈夫必须要有一个做节育手术;至于你抱养弃婴的事,我和你一块去三楼民政局说明情况,可以开个收养证明。”
艾保山和香香到了民政局的办公室里,民政局刘副局长说:
“本来收养婴儿是有规定的,应是先申请,后收养。遭抛弃的婴儿在大城市里一般都是送到福利院收养。咱县上穷,哪有什么福利院,个人有愿意收养的,也算是替政府解忧排难。”
艾保山也说:”是啊,刘局长,咱县上目前财政困难,连干部职工的工资都发不出啊,谈不上发展社会福利事业。”
刘副局长说:“这个证明可以开,我这就给你开。”
常贵下班后,听说家里电视机被计生办的人抢走了,气愤地说:
“现在这些机关干部作风也太粗蛮了,动不动就拿人家的东西。我听说农村里更严重,撬门窗、盘粮食,鸡飞狗上墙的。”
香香说:“你别说那些了,人家也是搞工作嘛,只是工作方式不同罢了。你说咱家的事咋办?我看要不我明儿就上医院去做节育手术,既然是政策,咱也要自觉遵守。”
常贵想了一会说:“干脆把我作了算啦!你是家里的顶梁柱,做不得手术。你要是做了手术,这一家不是乱套了吗?”
“你做了手术,不是就成废人了?”香香不同意。
常贵狡黠地笑了一下说:“废不了,我有办法,只要舍得花钱。”
“甚办法?”
“我听人说做这种手术时,只要给主刀的大夫送上五百块钱的红包,人家就只把肚皮划开个口子,摆弄一下,做个样子,原样缝上了。”
“你是说花贿赂,做假手术。”
“对!就是做假手术。”
“哎呀,这世道可变了。听说有人卖假元宝、假银元、假古董,连医生也做假手术。常贵,我看你进城后,这心眼没以前实诚了,学会玩假的了。”
常贵说:“哪你说真的就把我像猪娃一样骟了?”
香香被逗笑了,叹了口气说:
“嗳,也没好办法,咱也只好做一回假。明儿你拿上五百块钱去办这事;不好办了,六百块、八百块也是个办,硬是让钱多花点,也不要叫人受整。不过以后做那事,可不能由着性子了,要有节育避孕措施,否则把你打入冷宫。”
第二天夜里,常贵把六百块钱通过厂里一个有关系的人递到了县医院主刀大夫手里。
第三天,常旺和香香陪着常贵去做了节育手术。本来半小时做完的手术,主刀大夫拖拖延延,装模做样地弄了近一个小时才做完。
常贵在医院里住了三天,家里休养了一个星期,伤口完全愈合后就又上了班。
香香拿着民政局开的收养证明和县医院出具的节育手术证明去了城关镇计生办。
计生办的刘主任看完两个证明,看着香香说:“你这卖茶饭的婆姨能成着呢,真的三天之内就都办齐了,不简单啊。”
香香问:“那我家的电视机能抱回去吗?害得我们误了几集《西游记》呢。”
“能,能,拿回去吧。”刘主任这下也没辙了。
在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的中国,有生育能力的人大概都面临过这样的问题。对人口增长的调控是政府的一项很重要的职能,是中国的具体国情所决定的。现在看来,这种政策性的调控确实促进了整个社会的可持续性发展。

五月里,工商所的小斌来通知香香说,工商局的张局长叫她马上去一趟。
香香不知什么事,忐忑不安地去了位于东城壕的工商局。
张局长和林副局长正在办公室里等着她。
张局长很客气地请了香香就座,略微打量了番香香后说:
“‘百闻不如一见’,早就听说有个卖茶饭的香香,人又漂亮又精干,做的小吃也好,今日一见果然名副其实嘛。人家赠了你个外号‘碗饦西施’呢。”
香香被张局长这么一说,倒实在不好意思了。
她说:“我哪敢和人家西施比呢。”
张局长拿了一张《榆原日报》,指着一张图片说:
“你看人家采风的记者把你的图片都发在报纸上喽。”
香香接过报纸一看,图片上的那个人正是她正在手下飞刀切着碗饦,面带笑意的样子。她忽然记得前些日子店里来了个脖子上挂着相机的人,吃了点饭食,趁她不注意抢拍下这个镜头。
“那是记者们瞎说呢。”香香又谦虚地解释到。
张局长说:
“香香,今儿叫你来有个事给你商量一下。省里转发下来一下要求各县成立个体劳动者协会的文件。昨天我给王县长汇报工商局的工作,也说到这个事。王县长要求尽快把咱们县上的个协成立起来。今年是政策开放的第十个年头,咱们县里从事个体劳动的队伍逐渐壮大,也涌现出了一些优秀个体经营户,比如就像你,干得很好嘛,王县长还提到你。为此我和林副局长商量了一下,由他任个协的会长,这个副会长就由你来任,再选几个其它行业有良好声望的个体经营户任理事,尽快把咱们米华县个体劳动者协会成立起来。”
香香一脸迷惘:“张局长,这个协是个什么组织?”
张局长说:“噢,个协就是由个体经营户组成的一个社会团体,在工商局的指导下,依照自我组织、自我管理、自我服务的原则,发挥在政府和个体经营户之间桥梁和纽带作用,让大家更好地经商。打个比方,个协就是个体户的娘家,在经营过程中有什么问题可以通过个协反映到局里来,帮助解决。”
香香听了张局长的这番解释,总算明白了,可她又说:
“我一个女人家可当不了什么副会长,你们还是另选高明吧!”
林副局长说:“我看香香你行,不要推辞了,咋,还不愿意当我的手下嘛。”
张局长说:“你就不要推辞了,这也是个荣誉啊。”
香香见工商局的领导这么诚恳,就不能再推辞了。
香香把这事告诉了常贵,常贵开玩笑说:“哎呀,我家祖坟上冒青烟了,出了个女会长。”
香香心里想,不管怎么说,她这二年来辛苦经营,总算干出了点名堂,受到了别人的认可和尊重,就算在这城里站住了脚。

好事成双。九月里,县政协办公室的小马找香香说政协的艾副主席找她要谈话。
香香问小马:“哪个艾副主席?”
“就是原来政府办的艾保山,他如今是政协的副主席。他这是一个过渡,下一次地委调整领导班子,就要到外县当县长了。”小马说。
于是她和小马就去了县政协。
香香和艾保山已经很熟悉,一见面香香就说:“老同学又高升了,恭喜啦!”
艾保山说:“谈不上什么高升,工作需要嘛。”
“你找我甚事?快说,我还忙着呢。”
“是这么个事。县政协邀请你为政协委员,你同意不?”
香香连忙说:“我一个卖茶饭的哪配当政协委员?”
艾保山说:“政府今年要吸纳一个非公有制经济领域里的委员,我问了工商局的张局长,他说你现在是个协的副会长,就推荐了你。我觉得你很合格,完全可以加入到政协来参政议政嘛。咱们是老同学,难道还要我三请诸葛亮吗?”
他又接着说:“你这个政协委员,代表的可是全县个体经营户,可以把他们的呼声和建议写成提案转达给政府,有效地解决问题。你看,这政协委员既是荣誉,也是责任啊。”
听到“责任”这两个字,香香就想到以前当老师就是要对每个学生负责任,她公公常德善每日地里劳动,就是对每棵庄稼苗负责任,常贵每天认真上班就是对工作负责任,她如今卖饭食就是对顾客负责任。
想到这,她对艾保山说:“那好吧,我就当一回这个政协委员。”
十二月下旬,个协召开了第二次理事会,林副局长主持会议。
会上,大家评选了本年度的优秀个体经营户,香香和其他几个被选为优秀个体户,领到了一块装框的奖状。
林副局长向与会人员征询意见和建议,大家畅所欲言,就个别工商管理人员“吃拿卡要”等不规行为以及粗暴工作方式提出不满看法。
林副局长一一作了记录,并向大家宣布要在工商局内部深入开展一次行风整顿,纠正以往的不良作风。
十二月底,政协召开了第二次委员会,香香第一次参加了政协会,会上要求各位委员上交提案。
散会时,艾保山特意走到香香跟前,对她说:“
香香,你是个体户的代表,应该上交一个有分量的提案。”
当天夜里,香香找了笔,埋头认真写提案。
这多时不抓纸笔,写起来就吃力,半夜里才总算完成了。
第二天开会前,她先递给艾保山,不好意思地说:“老同学,你文化水平高,是咱县上的笔杆子,你帮我修改一下,再命个题目,我那文水太浅了。”
艾保山说:“行!我帮你修改修改。”
过了元旦,税务所的人给香香的店里送来一块烫金字的牌子,上面写着:完税明星个体户。

又是一年春节到。
常旺和润红也想在城里过年,看个热闹。
香香想着托儿带女回娘家老家过年,给老人添麻烦,也决定在城里过年。
正月初二,香香带着三个娃娃回周家坪拜年。
她们正在东街十字口等车,一辆白色的2020北京吉普车停在跟前。
艾保山从车窗里探出头叫到:“香香,过年好啊。”
香香一见是艾保山,忙说:“艾主席,老同学,你也过年好。”
“你们是去娘家吧!坐我们的车。我们婆姨娘家也是东沟东阳砭的,路过你们周家坪。”
“那就沾一下老同学的光。”香香说。
上了车,艾保山的婆姨和两个娃娃给香香她们挤让开座。
吉普车穿过东城壕,在东沟的大路上奔驰。
香香说:“娃娃们,咋不给叔叔、姨姨拜年?”
婷婷她们便一哇声喊“叔叔强健、姨姨强健。”
艾保山的婆姨忙说:“娃娃们乖,娃娃们乖。”说着,从兜掏出三张二元的票子给香香的三个娃娃发压岁钱。
香香也连忙掏出两张十元的硬票票给艾保山的两个娃娃发压岁钱。
艾保山在副驾驶的座子上回过头来对香香说:
“香香,你现在一儿两女,比活神仙还活神仙啊。”
艾保山的婆姨接口说:“比我们命好啊。我们这两个毛头小子,要是有个女儿就好了。”
她又摸着天天的头说:
“这就是你抱的那个女女?哎哟,长得可亲了,干脆送给我们吧!舍得舍不得?”
婷婷说:“不给!我们家的娃娃不给人家。”她这一说,把大家都逗笑了。
艾保山又说:“‘三个女人一台戏’,我看这车上算上你们家婷婷也不止三个女人,你们给咱唱上一段戏怎么样?”
艾保山的婆姨以前是县剧团的演员,现在调到了妇联。她今天大过年的心情特好,就说:
“那我们给你唱上一首《回娘家》咋样?”
“好啊!男人们鼓掌。”他带头鼓起了掌,冬冬也拍着小巴掌。
艾保山的婆姨就起了头,香香和婷婷跟着唱:
“风吹着杨柳唰啦啦,小河的流水哗啦啦,谁家的媳妇她走呀走得忙,原来她要回娘家……”
点评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高级模式
B Color Image Link Quote Code Smilies |上传

本版积分规则